路。这时她父亲已经七十,而她母亲,也有五十好几了。按理,她不该撇下两老自己进县城学徒,但她又实在没有勇气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她毅然决然地带着卖了两头猪才筹来的几百块钱,挑着被褥,从羊肠山道走向了县城。
湘红有时也会跟人讲这些,然而听的人却总不肯相信。都说你这么个水葱样的人,怎么看怎么象城里人呐!湘红讲自己的身世,也许就是为着多听这么几句话吧。
于是,湘红越思量越觉得自己可怜和世道的不公。来她师傅这儿做衣服的女孩子,十个有十一个比她差,无论容貌、身材,甚至学识,湘红都有种优越感。可不管如何,她还是个乡下妹仔,千好万好,有这一条就全成了马粪纸,她还有什么说的!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湘红都有一种深深的自卑。这自卑由里及表地反映出来时,便在她的脸上揉了一层动人的温婉,这温婉和她言谈举止中的矜持巧妙地揉和成了她这种年龄的少女身上难得出现的忧郁与那么几分优雅。而这,又使湘红更具特色,成了石沙滩上闪烁着晶光的宝石。每次揽镜自照,湘红总会回想起初中时当过她班主任的周老师。周老师对她特别好,曾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她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湘红还在读高一时,周老师考取了省教育学院中文系。临走时,周老师送了她一个绣花胸罩和一个蓝底白点的发带,顺带还给了她一个吻,不过那吻没有印在唇上而是留在额前。由于认识了周老师,湘红的生活中有了很多第一:第一次有人那样赏识她;第一次有人吻她;第一次有了胸罩和发带;第一次收到了信。这对于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农家少女来说,已足够她去思念去体会了。
那天夜里,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她忽然格外思念起远在千里之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消息的周老师。当时师傅他们一家正在前面的住房看电视。她的小阁楼则在屋后临河的那边。街上的喧哗经过长长一溜溜生着青苔的屋顶过滤后,明显地减弱了。她靠着小得伸不过一个头的窗户,倾听着下面哗哗的流水声,眼前浮现出周老师的身影来。周老师中等个,一张白净削瘦的脸,嘴有些扁,牙齿整齐雪白,笑时两颊上有两道浅浅的长沟,总之是一副书生相,言谈举止也显得彬彬有礼,学生们都喜欢他。他对学生似乎也一视同仁,但他真正喜欢的只有湘红。湘红从他情不自禁的一些动作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湘红很骄傲。有一段时间,湘红觉得自己只为他活着。可是,后来周老师却要走了,这使湘红柔肠寸断。有好几天时间,湘红躲着不见他,但他最后却硬是找到了她,和她道了别,并赠以深情的一吻。
哦,周老师!
湘红想到这里,蓦地觉得身上一阵热,随之而来的,却是几个冰天雪地里才有的冷战。她感到有一股难以言说的东西从体内流过,潺潺的尤如故乡春天的山溪,每一下的轻跃,都能溅出几分莹白,让她感到莫名地激动与悲哀……
那天晚上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了。
说来很奇怪,湘红从不为自己这种夜深人静时才有的绮思而难为情。令她羞愧甚至气恼的是那天撞见师傅在洗澡,虽说当时天色已晚,她什么也没看到,但潜意识里,却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贞洁了。为此她恨自己的莽撞,也恨师傅的随便。更叫她悔恨与不解的是自己居然也犯了这么一个错误!
昨天夜晚,师娘因为胰腺炎发作住进了县医院。师傅和另外一位学徒的小师哥一同到医院去了,师傅唯一的儿子小春面临高考,天天到学校晚自习,家中只剩湘红一个人。湘红收拾完碗筷后,觉得浑身粘粘的很不舒服,她便想洗了澡以后再缝那几粒扣子。由于师傅家房子狭小,平日洗澡只有关上厨房门,蹲在脚盆里洗,然后再将脏水倒掉,很不畅快,湘红顿时起了在天井洗澡的念头。为防有人进来,她特地上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