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大长公主的车驾走出了很远很远,孤灯冷照里,林伯都保持着最后那个僵硬的姿势。
江燿轻轻扯他的衣角:“阿爷”
“哎”他牵起江燿,直起身板,缓缓而去。
青丝白发,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年轻时,他不过是定王麾下的校尉,望京大长公主与他年纪相仿,总向他打探定王的事,一来二去,两人熟识了。
时间久了,他起了心思,想着有一日建功立业封侯拜将,要定王做媒,向皇家求娶她
可惜,世事难料啊!
林伯威武挺直的背影,变得蹒跚迟钝
这一晚,望京大长公主回府就病倒了。庆历帝入府探望,回宫后寝宫的灯火亮到深夜。
终于证实了!江家的后人!江家真的有后人!她们确确实实是江家后人!
当年定王妃不孕,举国太医束手无策,明言戚氏再无怀胎可能,怎么就突然冒出了一个真正的江家后人!
隔着许多年回望过去,庆历帝不得不埋怨高祖。
定王功高盖世,若是儿孙满堂,他们天家如何防得住?指不定再出几个功高震主之人。
定王妃不孕,不恰恰是天赐的好事?举世皆知定王对王妃情深不渝,他们后继无人,不正好解了上位者的忧患?
大威明明有望靠着定王与隐国师降伏四方,一统天下的。高祖为何会突然鬼迷了心窍,担心一个无后的人危及皇家,心生杀掉定王妃的念头,让定王娶皇家公主
这真是可笑至极的错谬啊!
杀又没杀掉,反而弄巧成拙,自此断了君臣之义,错失了威服四方的机会。
现在倒好了,大威朝唯一的丹书金券攥在她手里,这么招摇的拿出来,摆明了不给颜面,让他们低头服输。
难道真要好好供着她?让皇室儿孙见礼于她?
怎么可能!
但数十年前的盟誓可是字字金刻在皇家宗庙的,上达过天神万灵,万一应验了“天不佑,地不载,后嗣断绝,国祚倾危”的惩罚,该如何是好?
高祖当年一心想笼络人心,义气心重,可知他那轻率的一誓,给后世子孙带来了多大的威压!传扬出去,这让儿孙如何为人?
除非大威亡国了,或者他们拆了自家的宗庙,刮掉宗庙里的金字盟誓,铁了心不认,厚着脸皮不怕遭天谴,否则他们赵家就要世代接受丹书金券的约束。
不行,咽不下这口气。
庆历帝暗暗做了决定,只待天亮就让慕一山庄不复存在,而后他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然而,有人根本不会给他时间,他没有机会拿慕一山庄兴师问罪。
鸡鸣丑时,寝殿中一阵阵阴风侵袭,沉睡的庆历帝意识迷蒙,畏冷地蜷缩起来。懒惰的奴才们,定是没有精心照看炭火。
“加火。”眼睛未睁开,他习惯性的吩咐。
哼。有人不屑地轻哼出声,龙床帷帐颤动了,似乎有人在撩起帷帐窥视他。
庆历帝刚想呵斥,混乱的神思突然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了。
有人闯入了他的寝殿!
猛然睁眼,四下漆黑,只有半敞的殿门,表明他方才不是在梦境中。
“来人!来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勃然大怒,后背一层层冷汗直冒。
“安奇!人呢,哪去了!”养尊处优的天子赤足站在冰冷的地上,原本应贴身保卫他的死士没有立即现身。
“陛下”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他的死士踉跄地推门而来,跪地请罪。淡淡的血腥味笼罩在鼻尖。
“怎么回事?”这是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如此仓皇。竟然有人伤了他的死士!
天子死士,武艺造化登顶,一生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