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城,素来繁华,更何况天子脚下,闹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莫阿九惶恐穿行在一片熙熙攘攘之中,额头早已布满汗水,她却毫无介意,只匆忙前行,间或回首望向身后处。
当行至闹市中心,转身望去除却黑压压的人群,再看不见其他时,她方才飞快找了一条窄巷钻了进去,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伸手,随意擦拭一下鼻下残留的点点血迹,所谓毒药,不过是在太医署中拿到的大补之药罢了,流鼻血也只是体内虚火旺盛而已。
她怎么会有毒药?她在那宫内无任何体己之人,谁又会帮她?
尽管,她只是想要逃离而已。
不是没想过报复,可是容陌从来都是睿智多疑的,她不想再将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
她只要远离就好,
而今,她逃出来了。
是的,逃出来了。
莫阿九艰难的勾了勾唇,扯出一抹笑意。
她是开心的,那个将她伤极的地方,她无法呆下去。
伸手,本想随意抹去脸颊汗意,触手,竟是满脸的泪水。
望着指间那般明显的泪,莫阿九惊怔了,呆呆望着,再无反应。
身侧,似有细碎的步伐声传来。
莫阿九隔着眼前一片朦胧转头望去,却只看见一不到自己腰际的孩童站在她身侧。
大娘,你哭的好惨那孩童抬头,眼神中尽是嫌弃,你的眼睛好像阿花,是不是,阿花?说着,他伸开紧攥的拳,一个知了在其上静静爬着。
莫阿九有片刻沉默:
你才是大娘,你们全家都是大娘!含着哭腔气冲冲放下这句话,莫阿九转身朝着集市伸出走去。
可是转身的一刹那,她的脚步立刻停下,肩膀萎靡垂下,只因着,她此刻方才察觉到,自己根本无家可归。
在这京城之中,她曾是那皇城之内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九公主,也曾是令整个京城为之侧目的容夫人,更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皇后。
可是现在陈国灭了,父亲病逝,皇宫易主,就连她的恩人,于她也只是利用罢了,这天下,竟再无她容身之处。
这一瞬,她立在集市街头,一人,穿着一袭诡异白裙,人来人往之中,欲哭无泪,满心茫然。
而此刻,皇宫之内,正中央,养心殿。
殿内阵阵酒香传来,沁人心脾,无人声言语,只有杯盏碰触的清脆声音。
严嵩与一众宫人焦急难安的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殿内望去,自然看不见分毫。
自傍晚,皇上便将所有人赶出养心殿,不准任何人进入,无人知晓他在里面做什么,众人只知,贵妃娘娘离开了,离开时,连头都不曾回。
事实上,容陌并未做什么。
他只是安静靠于软塌之上,一旁随意放着五六个酒坛,酒香便自那里传来。
良久,他眯了眯眼睛,望向一旁的床榻,就在昨日,那女人还曾在上面红着脸抱怨着他如何不温柔,今日她已毫无眷恋离去。
她应该活了下来吧。
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认,夕阳西下时,城墙下,他是真的怕了,怕她就此一蹶不振,怕她被那毒轻易消得性命,他怕她死。
从一开始就怕。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蓦然,他口中竟低低呢喃着这句诗句,而后,戛然而止。
容陌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恢复了记忆,他是欢愉的,可这欢愉中又有多少绝望,他从不敢细数,因为谁也无法当做曾经的事情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