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去私宅,尤其还是这种敏感时刻。
“好歹也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六部的那些人啊,高高在上,全不知道底下的辛苦。”冯君晨躺在摇椅上,轻摇蒲扇,凉风习习,才得有清凉空闲。
凉了一会,冯君晨看着身旁的张子云,突然道:“前几日恺阳先生那些话,你以为是朝廷所说,东林所说,还是恺阳先生自己所说的。”
张子云笑而不语,看着冯君晨道:“老冯,论起朝廷里的风云诡谲,你比我懂,难道还要我和你说吗?这话,朝廷要说,东林要说,恺阳先生他自己,更是会说的。”
冯君晨见他满脸悠然,也笑着道:“这些我懂,只是你的反应我不懂。”
冯君晨看着张子云,他将蒲扇放在怀中,面露难色道:“恺阳先生为了国家社稷,说出那些话我能理解,只是朝廷里暗流涌动,到时候就不一定是恺阳先生说了算了,你答应恺阳先生,允许朝廷派员参观登州兵工厂、登州大学校,这可是把登州赖以独立的根本都敞开给朝廷看,若是有一天朝廷要对付咱们登州,今天你答应的这些事,恐怕会如依依姑娘所说,遗祸无穷。”
张子云原本还在摇动蒲扇的手突然停了,他看着冯君晨,笑道:“这下该轮到我问你了,恺阳先生这话,是替朝廷说的,替东林说的,还是替恺阳先生自己说的?”
冯君晨一听他反问,便笑着道:“这话,朝廷是要说的,登州军备如此强盛,朝廷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兵部、工部可都是盯着,这是一大笔钱,所以朝廷肯定会问,朝野里的东林更不可能坐视你一个武官掌控军备文教,这可是比李成梁更危险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要打破专断,至于恺阳先生,他虽然对你有大感,但是他是朝廷的次辅,为朝廷社稷考虑,肯定也是会说的。”
张子云又悠悠地摇起蒲扇,笑道:“那你说,我能不答应吗?”
冯君晨怔了一下,接着苦笑道:“也是,你还要做你的忠臣孝子了。”
“哎,这忠臣孝子可是天下头一等难做的事情,我可做不得,”张子云叹了口气,复而道:“我这么做,实在是要尽力避免兵火。”
“这怎么说?”冯君晨愣了一下,问道。
“如今朝廷对我多有疑忌,我要是事事都抗逆的话,就是坐实了猜忌,那朝廷也好,东林也好,就只能有对抗一途,虽然不一定会输,但是总会打得尸山血海,天下涂炭。”张子云叹了口气,笑道:“既然他们怕我,那我就把我的本事都放出来好了,让他们尽管学去。”
“你还真不怕?”冯君晨苦笑着。
“我怕什么?”张子云笑着躺在自己的躺椅上,摇动蒲扇,“我又不是真的心存谋逆,我只愿天下底定,华夏之威光照天下,这倒不如让他们去学,我的那些东西,你以为等闲学得会的?”
“你的意思,”冯君晨愣了一下,他的心思缜密,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等闲是学不会的,即使能造出枪炮,甚至再造出一个模范军,都不能与登州整个体系相比,要真想超越登州,他们便只能仿效登州的体系,这一点,恺阳先生能做到,有些人能做到,可整个朝廷的那些人能做到吗?若真是做到了,那我们就更不用怕了,你我不就是要让整个大明变成这样的存在吗?”
冯君晨顿时哑然失笑,原来张子云心里早就谋划清楚了。
“原来你做这件事,就是为了拉拢人啊。”
张子云笑着,他躺在躺椅上,双目望向天空,苍穹之上,明星闪烁,皎洁无比。
“与保守派的对抗终会到来,革命如同烈火,如今是时候分清楚敌我了,哪些是敌人,哪些不是敌人,可要看清楚些,如果我们能够拉住那些朝野民间的开明之人,或许你我做的这些事,可以更快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