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奏折虽然堆了满屋,然而黎冰却已经疲累而心烦意乱,坐在罗汉床上,支着额头。
她好累好累,勉力打起精神处理好像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却压抑不下丈夫不在身边的凄怆,和她被抛下的自怨自艾。
她的肚子还没隆起。那阵子每晚为了临摹地下水道路线图,夜夜那么缠着丈夫,也许是那时怀上的吧,她经常抚着肚子,怔忡失神。
他怎么可以丢下她?他怎么可以……
他问她,真的想当皇帝吗?
她没想过。她一直都是努力达到母妃的要求,凤旋不明白她逼宫的动机,她觉得委屈,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她的恐惧!
她只想没有威胁地活着,没有威胁地与他厮守,为什么他却责怪她?
她困守死城一般的炎帝城,大雪持续整个冬季,这片沉默则蔓延到整个天京,生气许久不复见,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感受得到自己的悲凄。那年的年节,百姓为庆贺她登基而燃放数夜烟火,她却只是沉溺在凤旋不肯回到她身边的伤痛之中。
钱公公一进到快要寸步难行的御书房,真的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啊。然而他带来的消息让他有些犹豫,他实在不想动了大公主的胎气,可是这一切真的必须趁早解决。
大公主未必真的平庸,只是怀孕的女人情绪起伏大,凤旋又离她而去,她根本无心处理国事;她已经尽力了,但这庞大的国家却不是如今身心俱疲的她能轻易治理得了的。被软禁在未央宫后殿的熙皇也知道这点,但他还在跟长女冷战,对此爱莫能助,反正黎冰也不打算跟他求助。
“陛下。”
黎冰没抬头,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搭理。
钱公公实在没辙,只好开门见山道:“霜华殿下和鹰军,以及罗赛族的特使,已经回到天京了。”
黎冰总算动了动,然后冷笑道:“她回来又如何?带了鹰军和罗赛族特使,就能把我逼下皇位吗?”慕容霜华的回归,不意竟又让她燃起了一丝生气,哪怕是代表着愤怒与嫉妒,恐怕也好过她这一整个冬季的死气沉沉。
钱公公不敢说话。
“好,我就去迎接她。”黎冰摇摇晃晃地起身,命人为她换上最华丽的战甲,依然是一身黑色金纹丝袍,来到未央宫前。
慕容霜华一身素白布衣,但骑着白马带领鹰军与罗赛族勇士进到炎帝城来的她,却彷佛才是这座巍峨皇城的主人。她抬头挺胸,气势不亢不卑,脸上挂着彷佛从不曾凋零的优雅微笑,太平宫的宫奴和百官见到她平安归来,有的相拥而泣,也有的高声欢呼。
黎冰藏在袍袖中的拳头握得死紧,她好恨这女人历劫归来,却依然意气风发!她只是归来而已,这座死寂了一整个冬季的炎帝城却因她而苏醒。
她甚至听到,炎帝城外百姓们燃起烟火,鼓掌着,吵闹着……
黎冰不知道那是因为百姓对皇女平安归来感到喜悦,为鹰军立下功劳感到振奋,她不知道自己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许久。那年年节时,她甚至听不到外头的烟火和鞭炮声,她看不到春暖花开,也看不到任何欢欣和喜悦,把自己锁在御书房里,自我折磨似地镇日与悲伤和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为伍。
黎冰摇摇欲坠地站在高台之上,耳边只剩嫉妒与怨愤化成的幽灵在耳语。
她才是女皇!他们应该为她欢呼!
慕容霜华来到台阶之下,抬起手,让队伍停止前进。她仰头看着黎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过去数月的苦难全都是因她而起,然而她却不得不顾忌她答应蓝非的事:黎冰是主谋者一事必须保密——永远保密。
你对她有意思?她绝对不是嫉妒哦呵呵呵。
蓝非依然面无表情地道:这是凤旋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