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看着女儿。
“母妃……”黎冰思忖着该怎么劝她喝药。今天以前,母妃会问她:是不是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在她待在高塔上读书时去打扰她?有一回黎冰要宫女在兰妃娘娘有任何不适时上塔去通知她,结果那名宫女被兰妃当着黎冰的面打个半死,最后送去了浣衣局。
兰妃静静地看着黎冰好久,昨天黎冰掌掴宫女的狠厉模样,竟然出现在兰妃的梦里,然后她惊醒,衣裳湿了大半。女儿总是越来越像母亲,这究竟是不是一种悲惨的宿命?她的善良与温柔,不就是她一点一点地连根拔除吗?
然后她终于移开眼,手仍抓着黎冰,只是力道减轻了,黎冰没敢走开。
“我走了之后……”
“母妃!”黎冰的嗓音有些颠抖,脸色死白。
兰妃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失笑,“不用怕,你还有条件,好好握牢了,她不敢对你怎样。”
黎冰不敢说,她原来还有一丝小女孩的脆弱与依赖。这女人和她,像用一条狰狞丑恶的荆棘,把骨和血连在一起,血和泪全都暴力地扭绞在一起,渗进骨子里。
然后她说,她要走了……
兰妃的眼,开始迷离涣散,握住黎冰的手却抓得更牢,瘦得只剩骨头和取的手,关节不只泛白,好像轻轻一撕,骨和血便会血淋淋地崩离。
“把我火化了,这臭皮囊一眼都别让外人看见。不要让那女人看见,更不要他看见,绝对不要……答应我!”
黎冰差点痛喊出声,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应:“冰儿遵命。”
兰妃得到保证,终于松手,却没合上眼,双眼只是瞬也不瞬地看着床顶,黎冰于是片刻也不敢松懈地在一旁候着。
“玄郎……你在哪里?”那个时候……那个女人没出现的时候,他还会对着她笑,他说不会让她受委屈,她还记得,一直记得。他是不是忘了?
黎冰呼吸一窒,感觉胃往下沉,她依然跪在母亲床畔,却用冰冷的神情将自己武装起来。
她直挺挺地跪着,双眼像看着仇人那般瞬也不瞬地看着床上那个在回光返照之际陷入了自己的幻觉里的女人。也许,她的眼穿透了母亲,看着的是在她心里,她眼里,她脑海里的另一个……
黎冰瞪直了眼,水气与仇恨一起漫上眼眶。
“玄郎……我……我好痛,好难受……你不要走……”她像个小女孩般哭泣,腐朽的身子原来还能流淌出晶莹无比的泪水,滚落在霜白的发鬓间。
“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看我……”她蜷缩成一团,那个冰冷多刺、无论如何总是优雅冷漠的兰妃已不存在。
黎冰倏地将美眸扫向一旁待命的宫女,警告之色如鹰如狼般凛冽,老练的嬷嬷立刻会意,赶紧领着所有人退到寝殿之外。
所有人都退出寝殿,原来这一室光明竟像一场幻觉,幽影在每一个角落蠢蠢欲动。黎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深刻地感觉到,长乐宫竟大得这么可怕!
她坐到床上,握住母亲颤巍巍地、想抓住些什么的手。她依然看不见她,但她没放手,只是神色更冷,眼神更恨。
黎冰握牢了母亲的手,害怕失去那般地执着与温柔,而兰妃,终于像溺毙的人在最后一刻抓紧了浮木。
“玄……”兰妃抓住了女儿的手,像一口气喘不过,感觉到手里的温度与柔软,突然回过神来,看清床前的人,哪怕泪潆蒙,她仍然很清楚。
她将卑微的腐烂在冰冷的宫殿里,过去哪怕心如刀割也好,泪如雨下也罢,他不会来,不会愧疚,不会心疼,永远也不!她十多年来眼巴巴地盼着的那些回眸,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她突然急喘一口气,干裂的唇扭曲起来,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人死如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