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孙沐荷枯坐着，眼睛望着月亮，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混沌沌都如一团棉絮，堵在她的胸口，忽然间非常想跟谁说点儿什么。她拿起电话，点开拨号键，常用联系人里的那几个名字更是戳得她眼睛疼。一个江楚，一个张西西，两个名字五个字，躺在那儿就像僵尸一般。这一刻，她不由得恨上了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凭什么不打招呼就把她的习惯归纳总结出来呢？她倒是忘了，平时这个常用联系人的功能用起来有多顺手。

    而剩下的其他几个人名里，按字母排序，康妍打头，温云起垫底，她看着这个名单发了会儿呆，然后回头瞄了眼那扇还透着光的窗户，卧室里的人显然还没有入睡。她起身回到客厅，拿了包上了车。

    车门一关，似乎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孙沐荷按下最底端的那个名字，不过三声，电话便被接起，背景很安静，隐约能听到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男人声音低沉，没有什么甜腻的开头，径直便问：“怎么了？”

    孙沐荷笑了：“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儿。”

    “嗯，都挺好的。你呢？”

    “嗯，我也挺好的。行了，挂了，晚安。”

    “真没什么事儿？”

    “真没事儿，你忙吧，bye！”

    于是，男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慢慢地，像是安抚一般，笃定地说：“我下周二就回去，等我。”然后便收了线。

    孙沐荷从来也不是那种遇事只会呆坐原地，等着别人来拯救或是收拾残局的人，但温云起的这两个字“等我”却听得她眼底一烫，一颗飘飘忽忽晃晃荡荡充满了不确定感的心在这两个字里找到了落地的经纬度。

    她忽然察觉到一件事。虽然自己已经决定和这个人重新开始，但其实仍然是防备着且退缩着的。过去，她会用心地写一堆书简，封在颇有意义的信封里拿给他。而现在，变得是他常常会电话短信，而她甚少主动联系他，以至于对方在接到电话后第一反应是“怎么了”。也所以，当夏莳提及“结婚”这个话题时，她才会有一种猝不及防的感觉。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其实根本就不敢去想会有什么结果。

    混乱，真是一团混乱，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线团缠住的猫，或是一只撞在玻璃上的蜜蜂，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在哪儿？”她拨通了康妍的电话，这个时候，她很想跟一个人聊一聊，也许自己看不清的，别人能帮她看清。

    隔了好几秒，康妍才出声：“在家呢。”

    “行，我过去找你。”她知道康妍不太喜欢在家里招待朋友，但这会儿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不等对方回应，她便挂了电话。

    康妍的家在东四环霄云桥附近，隔着些距离，孙沐荷一路绕过好些拥堵的点，过了大半小时才到她家楼下。

    康妍住的这个小区多半都是大户型，管理良好，房价也不低，住客大多是拖家带口的外国人，或者就是像康妍这样领着一份高薪的金领一级，孙沐荷上楼的时候遇到几个人，大家虽然都客气点头，但眼睛里透着冷漠，看起来压根儿都没留意刚才自己到底是跟谁在打招呼，只不过是维持一份体面的礼貌罢了。

    就孙沐荷自己来说，她并不讨厌这种邻里之间虚伪的关系，甚至觉得这种有距离的关系其实很好。但在这个晚上，她忽然产生了疑问，康妍一个人生活在这些冷冰冰的砂砾之间，怎么就不觉得冷呢？

    康妍应门的速度很快，就像是她一直等在门后，铃声一响，她便拉开了门。

    孙沐荷看见她，不由一愣。她把长卷发随意地盘卷在头顶，一张脸素净得一点儿颜色也没有，被一身素白的袍子衬得更是一脸月光。

    康妍冲着孙沐荷微微一笑，说：“进来吧。”然后便闪身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