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昏暗而安静,飘荡着一股极淡的馨香。疯狂的痕迹和失控的混乱,已经被干干净净地掩埋。就连她,无知无觉中也被好好清理过,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尽管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浮着睡了一觉,孙沐荷依然觉得疲惫不堪,脑子里混沌一片,就像是酒精都蒸腾到了脑门上。她掀掀眼皮,酸涩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只是稍稍动了动,便觉得有一种牵一发动全身的痛,让她呲牙咧嘴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慢吞吞地一步一挪走到浴室,扶着马桶盖猛地吐了好几口酸水,直起身捂着肚子细细琢磨,她想,自己应该是饿狠了。但凡是张西西一手操持的party,哪里有什么吃东西的机会,灌酒跟灌水一样。要不是她逮了机会偷溜出来,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只是,她要早知道后面的情节发展,一定会自己乖乖地喝掉一整瓶威士忌,好醉得哪儿也去不了。
浴室的窗棱上浸润着墨黑的天色。孙沐荷呆呆地看了一阵,转回头有些茫然地望向镜子,忽然被里面那个浮肿苍白的女人吓了一跳。虽然皮肤暂时还看不见毛孔和细纹,眼角依然紧绷地上扬着,但岁月却依然通过各种细节展示着它不容忽视的存在。
青春可真好啊。
party上那些青葱葱的妖精似的女孩儿们,皮肤裹着一层诱惑的光,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一整晚一整晚地熬着夜,聊着艺术,聊着梦想,眼里燃烧着欲望的星芒。
当一个人风华正茂的时候,总以为青春漫长,灵魂速朽,肉体永恒。而现在,孙沐荷望着近在咫尺的三十岁,忽然想起了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大约十三四岁吧,鲜嫩得就像是枯枝上刚刚抽出的一星绿芽----坐在十八世纪的古堡里,看着历史老师下垂的乳房和无限膨大的臀部,暗自期许,就活到三十岁吧,三十岁以后的日子,根本无法想象。
那时候,人生还很新鲜,天边飘过一朵云,耳畔刮过一阵风,脚底粘上一团土,都值得停下来看一看,闻一闻,摸一摸,有时候欢快,有时候忧伤,有时候哭泣。每天早上六点醒来,晚上十点钟睡去,这中间的分分秒秒都充满了各种无法忽视的细节。
谁会想到,十几年、二十几年,甚至是一生的时光,会在某一个时刻后,突然加速,你以为远在天边的那个时间点,会砰地迎面砸来,让你猝不及防。
总有一天吧!孙沐荷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总有一天,那些小妖精们也需要用非人的运动量、近乎苛刻的节食以及昂贵的保养品来维持青春的表象,而内心里业已看清人生,看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就算是不情愿,也还是要放下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望和梦。
镜子下方的盥洗台上,昨天被她清空的一溜空,重又整整齐齐地摆上了她惯用的护肤品,簇新的,透着一股子令人讨厌的笃定。她动也没动,只是拧开水龙头,捧了几把清水浇在脸上,把长发拢在脑后扎了个简单的马尾。
空荡而阴暗的房间,带着令人心脏发沉的压力----那个人虽然不在,可气场还残留着,就像是被一双眼睛无时不刻盯着----让人再多待一秒钟都受不了。可是,孙沐荷却发现自己好像走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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