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正午,抚远将军顾元升坐在囚车里由宣平侯叶兴修亲自押解回京,粮仓的粮食留在岐远听候圣上发落,而顾元升贪赃枉法积攒下的三十万两白银和五十箱兵器尽数充入国库,拉货的马车足有数十辆,跟在囚车后头排成长龙。驻足围观的百姓在道路两侧依次列开,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真假参半的市井流言,语气或愤慨、或感叹,又或玩味。
对于叶兴修的评价,也如苏鸾所料一般毁誉参半,有多少人赞扬宣平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就有多少人斥责叶兴修冷若冰霜、无情无义。
不明真相的世人众说纷纭,就连酒楼茶肆里的谈资也围绕着两人过往的深情厚谊打转。
当夕月将打听来的这些消息告诉苏鸾时,被没收家产、沦为罪臣之女的顾汀兰正手握软鞭,以一人之身堵在了宣平侯府的大门口。
满身风尘、还未来得及换身衣服的叶天凌负手立在她跟前,姿态挺拔,身长玉立。
他深邃的眼眸半眯着,浑身气势逼人:“这个时候,你不去天牢看望你父亲、不入宫求见贤妃,来我这宣平侯府做什么?”
顾汀兰的神色依旧倨傲,只是眼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该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少做,该去的地方我也一个都不会落下,只是在这之前,我想跟叶世子讨个说法!还想问问,之前的婚约可还作数?”
“你若觉得欺上瞒下、贪赃枉法有理可说,那这个说法该去圣上跟前讨要。至于你口口声声的婚约”叶天凌素来冷清的眼里已经结了层层冰霜,“不过一句酒后戏言,既无字据又无信物,以何为凭据?而我父亲为何醉酒,你又为何纠缠不休,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还是这戏演得久了,已经逼真得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是,这一切都是别有所图不假,但我对你的情分也是真!”
“情分?”叶天凌唇角的弧度微妙,“你堵在我宣平侯府门口、口口声声以子虚乌有的婚约相要挟,置我于悠悠众口之中,这便是你所谓的情谊?我若不是念着几分旧情,你以为你能纠缠不清这么久?你以为你父亲还有时间筹划要拉整个宣平侯府替罪?”
顾汀兰语塞,她怔怔看着那张过分俊美的容颜,许久之后才语带颓败道:“这件事情是我父亲做得过火,是他违背道义在前,可无论如何,他与叶侯爷成驰沙场、同生共死是真,你幼时曾唤他一声顾叔叔也是真”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他克扣粮饷的士兵,口口声声管他叫将军!”叶天凌斩钉截铁地切断了顾汀兰的话头,“他是你父亲,是你的亲人,所以他做错什么事你都觉得情有可原,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数十万将士也有妻儿亲人,若是边境垂危,他们或许就再也看不见日升月暮。今日我愿意再见你一面,愿意再跟你说这些无用之话,已经是咱们两家最后一点情分。你若觉得你父亲无过、又或者值得原谅,那你便去找皇上说理!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宣平侯府只听圣裁、只认圣旨。”
叶天凌说完,便不再看顾汀兰一眼,返身进了宣平侯府,而那道朱红的大门也随之紧紧闭合。
顾汀兰孤身立在门前,身后的看客议论纷纷,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肮脏话直直钻进了她的耳朵,刺痛了她的胸口,她一手撑着大门,一手紧握软鞭,被碎发挡住的眼眸里流露出不甘的阴毒。
只差那么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差一点就能陷叶兴修于两难之境,差一点就能让他只有包庇与顶罪两个选择。
明明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明明已经缠得他避之不及,明明只要再拖住叶天凌两天,她却偏偏没能将他留在京城。
呵,功败垂成,毁于一旦啊。
身后嘈杂之声不减,话语也是一句赛过一句的难听,顾汀兰咬牙切齿地猛一挥软鞭,鞭身抽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