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火锅店,街头光影攒动,浦江的钟声堪堪敲过八点,城市的夜才刚开始。
“言叔。”风声钻入手机听筒,呼呼震耳,乔满问他,“马上要到外公生日了,我们想在家里摆一桌,你来么?”
他没立时表态,“这一来又得请假。”随后含糊其辞,“去的人多么,够热闹我就不来了。”
“白瓷不来,你放心。”乔满一语戳穿,“她在拍个年度大戏,预备要拿出国评奖的。”
言豁咋舌,“白瓷白瓷的叫挺溜?她是你妈。”
“是呀,她是我妈。”乔满叹出的气化成白雾,倏忽散尽。
两边皆是一沉吟,几秒静默。
“好,我来。”他说,“让老将军备好棋盘,我好好跟他杀几局。”
而后那些天,也怨乔满没太留意,将这事漏给了她的好同桌,谁知阮萌萌嚷着要来,旋风般置办了身新行头,还跟母亲商议好送给白老的寿礼。
那天阮萌萌先到了,是她冲出来给言豁开的门,仍然是一身粉颜色,晃的言豁眼酸。
她挨着言豁坐,从军旅生涯一直问到感情生活,言豁也乐得跟她侃。
对话果真是增进情感最好的方式,十分钟后,言豁第一面给她的严肃,不大好接触的印象被唰唰冲淡了。一小时后,他已经如同隔壁家的二大爷一般和蔼。
说起参军,言豁话不多,“军旅老电影看多了,就想当兵,想打鬼子,没别的原因。”
白老放下酒盏,没错,是这个理由,言豁还是新兵蛋子的时候就这样说过。
还记得,他问言豁,“现在跟老电影里的时代不一样,没鬼子打了,你还想当兵么?”
言豁思索,“我可以去剿匪。”
白老问,“没土匪呢?”
他说,“那抓毒枭。”
白老笑了,“如果毒枭也抓光了?”
言豁皱眉,“以后可能会打仗吧,我去前线,带兵杀敌。”
“也许世界和平,连仗都没的打咯。”白老抽着旱烟,呛人的白雾从烟斗发黑的边缘漫开去。
“那我也该老了吧。”言豁一脸正经,“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辈子,爽!”
臭小子,白老当下那么想,毛还没长齐呢,还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时言豁才十七岁,跳级读完整个高中,考进了陆军学院。
那时,白瓷十八岁,也是最好的年纪。
白老又拾起酒盏,看言豁沉稳地坐在自己对面,昏花的眼里翻滚出一些酸烫来。
然后,他听见外孙女的同桌小女孩兴奋道,“我最崇拜当兵的了,硬气。”
言豁摆手,“哎,别,许多当兵的都挺无趣,像我,没事就爱下个棋,去公园喂一喂猫,偶尔看点热播剧。”
阮萌萌咯咯笑起来,“我也爱下棋,真的。”
曾经荣获过五子棋少儿组的季军,奖状至今悬在橱窗中央。
“我也喜欢猫,我家楼下有只品相很好的小野猫,母的!”
虽然她更喜欢狗,喜欢被分秒记挂,只跟她天下第一好。
阮萌萌靠过去,“你那边有公猫吧?我可以带她去相亲配种!”
“公猫?”言豁一口菜刚咽下去,又咳回喉管,“有,不过孩子都好几窝了,去年当了爷爷,特别有子孙福。”
乔满把蒸好的螃蟹拿到饭桌,脚下暗暗踢了一踢萌萌:矜持点。
这一脚让她眨了眨眼,把嘴闭上,先拿了个螃蟹敬给白老,“外公你吃!”
白老高兴,招呼他们一起吃,可惜言豁开车来的,不能陪他小酌两杯。
阮萌萌最喜欢蟹钳,她率先掰下大钳子,嘴一张,准备用后槽牙去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