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满一觉醒来,车窗外仍滴着雨,她伸手抹去玻璃上层叠的水珠,一掌心的湿寒。
空气潮湿腻滑,很像她高考结束的那日。
她从考场走出来,也是这样的阴天,微雨,无风。校门口被家长簇满了,乔满提前一刻钟交卷,有人探到她身前,额头冒着汗珠,“小姑娘,英文考的难不难?”
她笑了下,没说话,其实并不难,她只是很疲累。
挤过他们散发着焦热气的身子,乔满站到街对面,她望着那些殷切背影,一直望着,直到考试结束考生们奔出考场,众人作鸟兽散去,她才觉着被雨丝漏进的脖颈有些凉。
她打起一把伞,转身离开那儿,就像她这时走下巴士,撑起同样一把伞。
垛田旁停了辆白底车牌的军用车,穿军装的男人靠着车门,烟蒂在他指尖忽明忽暗。
“乔满?”他掐掉烟头,扔到脚下。
乔满微微躬身,“言叔好,麻烦你跑这一趟。”
“怎么叫麻烦,我受过老将军不少恩惠。”言豁张手去拿她的行李,“我来吧。”
乔满手一缩,轮轱辘往后滑,“我可以,不是太重的,谢谢。”
三两句话的功夫,雨停了,一重纱衣似的云雾笼在徽州小镇的红瓦上。
乔满收起雨伞,听见言豁问候她外公,“老将军身体还好?”
“挺好,就是爱吃生冷海鲜,皮肤病总是不见好。”
远天茶农的梯田青翠,伴着巍巍苍山,言豁注意到,只有眺眸望远的时候,乔满会有一点笑意。
言豁对这块很熟,顺延土坡走到石板街上,“听老将军电话里说,你要独自在这住一阵子?”他笑道,“小姑娘是好日子过腻了,来小村庄解解闷?”
乔满摇头,“是那样的日子过累了,来这儿换口干净的气。”
她语气淡漠,死水一样平静。
山里传来落石欻欻的响声,言豁回过神,“已经下了两个月的雨了,也没有放晴的势头,大概是哪棵涝死的树掉到崖下去了。”他安慰乔满,“不用怕的,那山看着近,其实离你住的村子满远的。里头民风很淳朴,你不能想象吧,他们睡觉可以不关门。”
乔满点头应,一时两方无言,气氛多少有些凝滞。
言豁又点起一根烟,半天,找到个话头来,“你十八?”
“虚岁十九了。”闻到烟味,乔满皱了皱眉。
“还小呢。”言豁问,“怎么想要来这种小村落,一个人不怕么?”
后来的很多年,言豁都记得,乔满当时这么对他说。
“应该是怕的,但很少有人在意我怕不怕,到最后也就不怕了。”
两层高的红瓦房落在山脚下,面朝清俊群山,背靠水,一圈禾草篱笆围在院外,攀着厚厚密密的灰。
“你们家买下这院子以后没来住过?”言豁掸掉面前的蜘蛛网,乔满递给他一副口罩,他摆手,“我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个。”
乔满料到屋子荒败,她戴起塑胶手套,“本来爸爸买来作度假用的,回去后没几年他们离婚了,就没再来过这儿。”
言豁是知道她父母离异的,但乍一下听乔满说起来,也哽住接不下去话。他原本想的好好的,要避开这个话题,现在莫名其妙又绕回来,叫一个长期混居军营的大老粗略懵神。
这时言豁手机响了,他讲了一两句,拿开手机对乔满说,“我要回营地一趟,你有事就打叔叔电话。”
乔满礼节性地摘掉口罩,送他到禾草篱笆外。
言豁电话搁了一搁,并没有挂断,走远后,他忽然正紧道,“我觉着军队基层有必要组织一场教育意义的讨论会。”
电话另头被他严肃语气唬得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