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梦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承恩殿的大床上。
皇叔坐在她的旁边,右手被她紧紧的拉着,只好由一舟双手托举着奏章摆在皇叔的面前,皇叔用左手拿着笔做朱批。
他神情专注,目光晦涩不明,偶尔动一下眉头、唇角,却并不泄漏太多情绪。
所谓,天威难测,大抵如此。
“皇叔。”
楚梦梵轻声一唤,君珩脸上的表情便柔和了起来。
回头看她,还未开口,倒是一旁的一舟抢先了一步:“哎呦,宫主醒啦?平芜,快把陛下为宫主准备的桂花蜜露端上来给宫主润润嗓子。”
君珩用余光扫了一舟一眼,轻道:“就你知道的多。”
楚梦梵看着这对主仆,不禁莞尔一笑,撑着床边坐了起来,道:“他是怕我不知道皇叔对我好,时时在我耳边念叨着,提醒我呢。”
一舟呵呵的笑着,应声道:“宫主向来聪慧过人,心思细腻,哪用老奴来提醒啊?总不过就是老奴年纪大了,越发的碎嘴唠叨了。”
楚梦梵笑了笑,没有说话。
一舟是当年皇叔到湮国来做质子的时候身边跟着的唯一一个仆人,是皇叔母亲陪嫁的家仆。
原本是个家生的护卫,几代都效忠于皇叔的母族。
后来皇叔的母亲在南崇国的后宫被人陷害入了罪,险些丧命。
彼时正值南崇和湮国交战落败,以质议和的当口,皇叔放弃了皇位争夺,自愿入湮为质,以交换母亲平安。
世人都说皇叔孝则孝矣,却是愚孝。
他们说他应该留在南崇继续角逐皇位,将来大器得成,光耀一族门楣。
与之相比,一个女人眼前的生死荣辱实在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即便是在君珩成事之前她死去了,那将来也是可以追封为皇太后,葬入皇陵,受真龙之气庇佑,享世世荣光的。
如此,君珩才算是大孝。
可显然,君珩并不这样认为。
母族长辈苦口婆心的拦着他面圣,不让他自毁前程的时候,他只引了曹公一句诗做为回应: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母族的长辈说他倨傲无礼,既然他嫌母族落入俗套、市侩重名,那便由得他去「尽孝」,由得他去「成仙」好了。
于是,拂袖而去,只留一句:朽木不可雕也。
君珩母亲知道这件事以后,哭得肝肠寸断,即是心疼儿子前途未卜,怕只是有去无回,又担忧自己没了儿子傍身,在母族眼中俨然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弃子。
没了母族做为依仗,又因前事失了圣宠,她虽免了牢狱之灾,只怕未来的日子也和冷宫废妃无异,注定孤苦余生了。
她自己没什么可盼的,只希望儿子能够平安。
于是将手边的银钱、首饰全部打包了给君珩,让他带到湮国上下打点,以便日子可以过得舒坦一些。
那些东西君珩都没有要,只收了母亲给他安排的随扈,以策平安。
谁知到了湮国没多久,他就因为一只纸鸢成了先皇的「准女婿」,住进了宫里。
原是想让一舟回南崇国继续服侍母亲的,可一舟竟然闷声不响的就净了身,以一个太监的身份入宫伴在了君珩身边。
他说,夫人给他的命令是寸步不离的守护公子,那么除非他死,否则绝不离开公子半步。
那一年,君珩十五岁,一舟也不过就是二十四岁。
正是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却为着一个忠字,断了一辈子的后路。
是以,君珩对他颇为信任,更是倚重。
就连楚梦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