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冥界。
段十六看着只有死人才可以抵达的昏暗天地,紧了紧身上的外袍,他站着的悬崖上,下方是冥河,看不到来处,一眼也望不到尽头,涛涛无际,无数灵魂在其间浮浮沉沉,看上去颇有些恐怖,更远处,冥山的轮廓依稀可见,连接着看不见的天空和冥河,正是他这次的目的地。
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上画满了封印,遮住他的气息,他将手上一盏青灯小心的放在地上,不敢再耽搁,便出发了。
很快,他离冥山不远了,和此前来过一样,这里的亡魂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所有的亡魂都在往山上攀爬,以人c走兽c妖物,甚至无法飞翔的飞鸟姿态,一层又一层的相互纠缠吞噬,铺在山坡上让整座山看上去如同微微扭曲的黑色浓雾,望之触目惊心,若非山顶那一点光芒,整座山根本看不到任何石头和地面,令人抬脚都不敢落下去。
他抬头看着山顶那一点光芒,知道那里有一株柔嫩的草——魂草,整个冥界唯一一棵还保有生命的植物。
很久以前,为了复活鳞生,段十六辗转得到一叶魂草,一点没敢浪费,全部用在了那颗红尘珠上,后来,鳞生死去,那颗红尘珠被他捡起来,用来放置张公子飘荡无依的一点魂魄,交给了小黑。
若想再做一颗,非得有这魂草不可,他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山顶走去,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泞的亡魂中——人们常说一了百了,但总有一些人,走到尽头也了不去心里的执念,不愿结束c不愿放弃,以至于落入冥河了却不愿去新的开始,而是看着这棵魂草,又拼命的爬了过来。
能指引三界所有通途的魂草,大约也能指引内心最深的渴望吧。
越往上走,那些亡魂就扭曲得更厉害些,他们纠缠在一起,渐渐地不分彼此,化成奇怪扭曲的藤蔓,最后,它们触及到魂草的光芒,如黑色的烟尘四散而去,段十六看着那些黑灰,十分好奇那是否就是它们执念的前往的路。
他走到魂草面前,伸手便摘下魂草的一片叶子,飞快的藏进袍子里,转身离开。
身后,一团黑雾凌空飘着,无声无息的跟在他身后,他撇撇嘴,加快了脚步。途中,那团黑雾终于放弃一般消失了,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然而,当他回到断崖的时候,才发现青灯不见了。
正确的说,它被冥界无处不在的雾气团团围住,只露出微弱到看不见的光晕,雾气颤动c聚集,最后化成依稀的人形,立在青灯之前,看不见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我的”
果然被盯上了,段十六将气汇聚在指尖,站立不动,凝神等着,那个“人形”歪着它变化不定的“头”,张牙舞爪冲了过来。
段十六手中剑气横扫,那团浓雾瞬间被劈成两截,他看准机会冲了过去,伸手就要拿灯,脚腕一疼,这才发现自己脚边不知何时被一团黑雾缠绕着,像铁链一样抓着他,倒地之时,更多黑雾从地下出现,转眼间已缠到他腰上。
空中的半截人形已经变了形状,俯冲了下来,一张人脸在雾前若隐若现,痛苦的嘶吼着,段十六动弹不得,目光发狠,手中折扇就要出来的时候,一道剑光闪过,黑雾咆哮着四散奔逃,段十六他看着黑色人影落在地上,微微吃了一惊。
“墨李?”
墨李不说话,看着段十六劈开身上的黑雾,这才捡起灯,走到他旁边,微微点头。青色的光晕弥漫开来,将二人包围,再散开时,已经是人间。
白泽坐在廊檐下,用段十六的茶壶自斟自饮,看见他便笑道:“院子书房一盘茶,你搬到哪里都差不多。”
段十六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恍惚不知道在哪里,白泽浅青色的长衫在夜色里像雾,看着他笑道:“怎么,债主来了,段先生不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