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妈第一次在我面前用到这样的句式——“生来怎样怎样”。
我只是笑着,继续揉着面。
好奇心又一次翻滚。在我成长的路上,我的生身父母,对于我而言,似乎只是我的来处而已。爸妈,也就是我的养父母,似乎对我的亲生父母一无所知,我只是他们从孤儿院里随机挑选的一个小孩。
而对于我的年幼时光,时间把记忆切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我记得有高高的台子,有玻璃窗,有熊熊燃烧的火光。
这些模糊的记忆常常钻进我的梦里制造梦魇。
于是现实被记忆改写又被梦魇涂上色彩,变得更加缺少真实感。除了在当年的领养材料里偶然看到的那张与哥哥的合照以外,我对我的来处一无所知。
但是来处又有什么意义呢?和那些虚妄的无关紧要的来处想必,难道不是更应该把握好眼前的真实吗?
我嘲笑着自己的庸人自扰。
“还有一个诀窍就是,比如说现在,你揉面揉了这么久,感觉面并没有太多变化。那你就先把它放在一边静置一会儿,这叫醒面。等你再回来揉,就会觉得它越来越劲道。”
“这样啊,好。我觉得这块儿面已经到瓶颈期了,哈哈哈哈。”我笑着。
“那先放一会儿吧,用保鲜膜盖上。”说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保鲜膜,覆盖在面团上。
“好久没见姥姥了,过几天我要去趟海南看看她。”我说。姥姥姥爷腿脚不好,又不像爷爷这么眷恋山北短暂的秋天和漫长的冬日。每年一入秋就会到气候温暖的海南生活。
“好。不过别忘了,不管你去哪都要先跟你杨叔叔说。让他给你安排。”我妈又一次跟我说了安全的问题。
“我知道啦。”我说,我又回想起那个在医院外面便利店的晚上,黑洞洞的巷子和我握着枪时候全是冷汗的手。虽然从小在军队大院里长大,但想起来当时的危急情况还是心里一紧。
我妈在我身边洗着西红柿,大概是看我脸色变了,她试探地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这几天在外面,床不舒服,没怎么睡好。”
她大概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信手拈来的敷衍的话:“你长大了,我知道你觉得很多事情觉得自己可以解决好,不用跟我和你爸说。”
她放下手里的西红柿,看着我,我靠在厨台对面的木质餐桌上,看着面盆里的面。
“你知道你爸的工作。这么多年来,我尊敬你爸爸,因为他坚持的事情,能让这个社会变好。但是我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为他担心,为你担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爸常常把自己比作一把手术刀,他总说,人都会生病,那这个社会肯定是会有一些让人顽疾,有了顽疾总要有人做手术治病,他就是一把手术刀。但是顽疾不这么想。”
“嗯。我爸的工作是挺危险的。”
“那还是你去寄宿学校上高中的时候,我去外面开一个会,开完会从会场出来,我看司机很久都没把车开过来,就想着自己去旁边公园走走,路过一辆车的时候,车门突然开了,我直接就被拉进车里。这些人目的很明确,就是想用我来威胁你爸爸。”
我睁大眼睛看着我妈,“您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那时候你还小嘛,怕你害怕。”
我摸着我妈的肩膀,她跟我说这件事儿时候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那是谁干的这事儿啊?”
“说来也可笑,只是有人花钱办事,被你爸爸挡了回去,对方来报复。”
“那后来是怎么?”
“后来别提多搞笑了,绑架我的这帮人都不是什么专业的人。那天晚上恰好,有一辆警车不知怎么的,一直跟在这辆车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