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手,铁仟掉在地上,铁仟的木柄上沾着血迹,她看到他那如鸡爪般粗糙的手掌,磨出了几个血泡,有一个血泡磨破了,血从血管涌出来,滴落在地下一堆堆的南红玛瑙原石上。他看到她在盯着他受伤的手掌,于是赶紧握紧拳头,他的十个指甲里嵌满了黑泥。
她问阿杰怎么样,是不是很痛?阿杰羞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她看到旁边有一个贴着红十字的箱子,她问了问一个低头劳作的四十岁的妇女:这是不是药箱?那妇女告诉她:是的。
于是她打开箱子,从里面找出碘伏、棉签、创可贴、云南白药,她先用棉签蘸上碘伏给他的伤口消毒,然后洒下一些云南白药,再用创可贴牢牢包上伤口。
阿杰的眼睛湿润了,自从他爸爸、妈妈、奶奶去世以后,关心他的人就少了。而他爷爷也老了,身体不好,体弱多病,基本上就是以粗犷的放养方式来抚养他,他来矿山工作,除了不喜欢上学,没有更好的出路外,还可以赚点钱补贴家用,必要时还能带爷爷去镇上的医院治一治时有发作的小毛病。
工地里的很多工人——男女老少都在望着这个年轻漂亮的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女孩给阿杰处理伤口。
另外两个孩子跟阿杰是好朋友,他们看到阿杰要回学校读书了,也想离开这残酷劳累折磨他们的肉体与心灵的矿区,重返学校。学校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学习的摇篮,更是可以使他们逃离这个炼狱一般的矿区的乐园。
当她带着阿杰、小凌、王峰从矿区离开时,她不经意地回了一下头,看到十几个原本低着头敲击南红玛瑙原石的小孩子站了起来,有的握着铁仟,有的空着手,有的张开嘴巴,有的脸带微笑——久久地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在他们身后,矿区就像一具伤痕累累的巨大尸体。
回到学校开始上课后,她发现这三个孩子确实基础很差,一篇作文写不到三百字,而且字迹潦草,错字连篇,很多数学题都不会做。但是他们性格很活泼,一下课就能听到他们响亮的笑声,而且体质和运动能力不错,在体育课上表现出色。她耗费了很多心血和时间,在课后辅导他们的语文和数学,几个月下来,他们的成绩有着明显的提升,而她,也渐渐赢得了他们的爱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几个月后,暑假的支教时间结束了,她拖延了半个月,但终于还是得回深圳了。离开的那天中午,当她在学校里吃过学校为她准备的告别午餐,在下午两点坐进村支书那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面包车上,将头探出车窗,挥手向站在学校门口目送她的学生们告别的时候,很多孩子泪眼婆娑地跑到车窗前,送上了她们的告别礼物,这些礼物大多是一些明信片以及用作文本和笔记本上的纸写的书信。她在学生里面寻找着阿杰,但是她始终没有看见阿杰的身影。
车子启动,沿着狭小的黄土山路很快离开了学校。她将孩子们送的礼物整理整齐,小心地放进身边的背包里,然后满怀眷恋地望着马路两边的山水田园。忽然,开车的支书看着后视镜叫了起来,小兔崽子,不要命了。
她朝后视镜里望去,一个男孩子骑着一辆破旧的嘉陵125摩托车,以极快的速度紧紧跟在他们车后面,并且一直在大声喊叫:“梅梅老师梅梅老师”
响亮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是的,是阿杰,那是阿杰。
她告诉村支书慢慢减速停车。村支书减速后将车慢慢停在路边。阿杰见状,也停下摩托车。村支书将头探出来,扭到后面朝着阿杰喊叫着,骑这么快干嘛,跟在我的车子后面很危险不知道吗?也不知道按喇叭,扯着喉咙鬼吼啥?
阿杰告诉村支书,喇叭坏掉了。没有办法只能喊。
他甩着一只手跑到她的车窗边。她打开车门,跳下面包车。
阿杰递给她一个四方形的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