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君终于明白燚盛鬼王的失望,倒也心里有数,着差吏带大旃檀去锁魂台恢复收整魂魄。
“因这人是在无防备时被扼住气道惊厥断气,魂魄飞散混沌而来,如此仍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最关切的亲人,也算是有点能耐。待三日后他魂魄收齐便可再来说话。”阎君吩咐羊面判官记下此事。
“这二人的因缘牵扯甚广,嗯,给他个好去处,早日了结。”阎君又继续他那不眠不休的工作了,六道轮回皆以其因果轮回不息,这数不胜数的人、畜、鬼就够阎府上下忙的,遑论天与阿修罗呢?
大旃檀被带到了宝塔山,脚下的石阶一级又一级,总也没走完,带他来的又是那个看不清脸的黑袍男人。
“这到底是去哪?为什么不让我去见我女儿?”大旃檀第八次问这个问题,执挞吏哈如雷在没到锁魂台前不打算回答大旃檀的问题,到了地方依律自然会给他相应的解答,这种混沌的魂魄说过也不见得会记得。
执挞吏带着大旃檀到了高台,将人交给锁魂台的小吏,这头生两角的矮个子从头到脚打量了大旃檀,便提着大旃檀走了。
“人族大旃檀,死于气道阻滞,毙于人手,死时惊恐有加,散失人魂。此处乃阎府锁魂台,蒙阎君恩惠,着你在此招引魂魄三日。着!”
矮个子小吏轻轻一挥手,大旃檀就被安于空中,静默不动了。一股强烈的力量将大旃檀按住,他漂浮着动弹不得,心里却清澈多了。
亚姆河边,阿姆第一次抱着他汲水,河水浅浅,清泠泠的,芽儿阿姆笑得很甜美,给他唱着歌。在族中玩耍行走,族人们都愿意为圣灵之子留点可口的小食物,孟草奶奶总是耐心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直到族人认为他的兽语术会给族中带来危险,他只能压抑着悄悄地长大。他爱一切生命,羡慕飞鸟的高远,倾慕猛犸的雄壮,渴慕角牛的舐犊情深,又怎么忍心做一个猎手。
一切就在鹏鸟来袭的时候爆发了。他的兽语神力和观察力为族人赢得时间保留了族人,既悲伤又万幸,谁知更大的错扣在了他头上,正因为这样的兽语术招来了灭族之灾。
孤独的罪恶感,迷失在丛林里,若不是因为孟草奶奶送来的梦境,他早就放任自流,死生由天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过得一个样,不管是什么天气,日头还是那个日头,大旃檀还是那个大旃檀,孤寂的、卑微的,即便有再多苍面族人的关怀也不能让他感到一丝暖意。
直到那个粉团子出生,一个无条件爱他、信任他的莲生,他将所有的压抑的炽热的爱倾注在她身上,尽己所能地教导她,除了兽语术。这个孩子这么聪慧乖巧,原以为一切不幸可以终止,只要好好陪着女儿就可以快乐地生活了。
她的心里却有了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为这个男人丢了命,那个时候他就该死了!为什么没有去死呢,为什么还活着去了北地呢。痴痴地想着为莲生活着去她想去的地方,看她想住的大屋子,真是痴心啊!
最终还是把命丢在了那个男人手上。
那个凶狠的男人……他叫浩,最后一刻我看到了他脖后的粉色胎记,那是……一朵莲花!
“执挞吏依哈如雷约来提人族大旃檀,请锁魂台核实、交割。”
锁魂台小吏验过腰牌,远远地将大旃檀放了下来,送到执挞吏身边,用一把尖锐的喉音回答:“人族大旃檀锁魂期满,魂兮全矣,不复混沌。”
当大旃檀再次行走在阎府的土地上,心里又喜又气又急又惊。庆幸没有不明不白就被打发了,而今清醒正可与殿上大人好好分辩;气愤浩的粗暴蛮横,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焦急于苦苦没有亲人的消息,莲生也是不明不白死在那个男人手里的吗;惊诧于死后世界竟如此庞大有序,不知将被带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