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道长十岁时父亲过世, 母亲改嫁。许是新家不容,把他送到了山中的小观当道童。后因那道观经营不善,道人四散,他又随师兄投奔了天禧镇的景阳观。没待一年, 就奉观主之命前往长春观”
之后的事情, 就不用说了,自然是被他接回了家里。韩邈沉吟片刻,问道“那景阳观, 可是出名的观宇”
“并不出名。”前去打探消息的随从想了想,又补了句,“倒是最近开始卖豆腐羹, 颇受乡人喜爱。”
韩邈微微颔首, 让那随从下去了。等到屋中无人,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这事果真有些不对。
自窑厂回来之后,韩邈就派人去打探甄琼的身世。一个乡野小道,又能有什么机密可言三两下就被查了个底掉。他的出身,待过的道观也都清楚明白,绝无冒名顶替的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 愈发显出了蹊跷。似白糖、花露也就罢了, 制法简单, 只要寻到窍门, 并不算难。甄琼说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也不出奇。
但是玻璃不同。这可是世人皆知的珍品, 放在哪里都不会便宜。而甄琼并没有炼制过玻璃,只学过制玻璃的法子,就算肚里有货,上手也极为生疏。可问题是,若真有道观掌握了这种秘法,甚至对窑变都一清二楚,会因经营不善倒闭,或是靠买豆腐羹为生吗
他可以确信,长春观里是没有这种法门的。而甄琼之前待过的两处,也不似能造出玻璃的地方。那他所知的东西,是从何处而来
一个丹术奇高,隐居山林的仙长或是如他那谎话一般,纯属天授
这两种可能在脑中盘旋,须臾就引出了一串联想。也不知怎地,韩邈竟觉得把那小道拐回家的自己,就跟偷了羽衣,使得仙子落入凡尘的村人也相差仿佛。猛然惊觉这念头有些问题,韩邈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还真是个宝贝啊。
若是半年前,察觉了此事,说不定他会做出些什么。但是现在,韩邈却无法如此对甄琼了。这小道天真无邪,就如新雪璞玉,丝毫不知世间险恶,亦不通人情世故。与其让他在外跌跌撞撞,被人蒙骗,还不如好好养在家里,由他看护。那些异于常人的本事,还是少叫外人知晓才好。
只是对这样的奇人,生出龌龊心思,实在不该。莫不是守丧时间太长,让他也有些乱了心智
韩邈暗叹一声,下了决断。也罢,今后还是少骗他耽于俗物,想那些赚钱的法子。既然喜欢修道,就让他潜心炼丹好了。至于旁的,总有自己帮他担着。
甄琼哪里知道韩邈这曲折的心思。在捯饬出了红黄蓝绿几样最常见的彩色玻璃后,他甩甩袖子,毫不眷恋的离开了窑厂。
研制玻璃这几个月,着实让他受益匪浅,也触类旁通了解了不少“水火派”的手段。看来师父当年所言不实啊,“水火派”还是有些奥妙的,对研究金石也大有用处。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他了,说不定以后也能尝试一下
不过对于玻璃,甄琼已经没了继续钻研的兴趣。且不说这课题太大,跟自己的研究方向不怎么搭界,就算真花了毕生精力去研究,得出的不还是前人早已制出的东西对他的大道而言,毫无用处。反正也凑够一套调配药剂的器皿了,以后还能随时随地补货,这项目也就算大功告成了。
抱着一堆玻璃器回到了韩府,少不得也要去给韩大官人表表功。兴许是那堆彩色玻璃着实让他高兴,甄琼竟然发现自己在府里的日子又好过了不少。别说寻常要用的材料了,就是申请些金、银、白铜来提纯,韩邈也是一口答应。
嘿呀,看来还是他精明,这种一看就值钱的项目,果真是立对了
已经耽搁了许久没能好好炼丹,眼瞅着韩邈最近也忙了起来,也不找他研究蔷薇水了,甄琼哪还管那么多,一头栽进了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