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姿走后,连嬷嬷仿佛用尽了身气力,长舒一口气,“咚”地一声跌坐在榻上,放声大哭起来。
襁褓中的清扬笑了一下,柔声劝道:“烽烟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武功也没废去,还得了武师的差事,连嬷嬷你应当高兴才是。”
纳兰烽烟也点点头,爬到母亲身边默默地安慰着她。
连嬷嬷哭了会儿,擦干眼泪将清扬放在榻上,自己则拉着儿子纳兰烽烟跪在她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说道:“格格大恩大德,奴婢母子二人无以为报,唯有竭尽力辅佐格格,为格格力效犬马!”
纳兰烽烟不能言语,只得多磕了几个头以表感恩。
的确,若不是清扬令他割下自己的舌头表明守口如瓶的决心,锦姿是不可能放过他的。就算他带着母亲逃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能逃到哪去?所以,一条舌头换一条性命和一个容身之所,这已是他最好的结局。况且,留在将军府还可以伺机而动,寻个机会为枉死的弟兄们报仇。
“罢了,闹腾这一遭,我倒有些饿。”清扬扯开话题,吩咐连嬷嬷道:“嬷嬷,你去给我温些牛乳罢,再叫娉婷将西边那间空屋收拾出来,烽烟往后便住在那里。”
连嬷嬷赶忙称是,带着纳兰烽烟出了东暖阁。
外边天才蒙蒙擦亮,露出鱼白色的一缕微光。启明星缀在隐隐绰绰的弯月之上,竟然盖过了月亮的光华。就好像此刻的将军府,鸠占鹊巢,李代桃僵。
西林觉罗锦姿坐着小辇回到松鹤轩,一进屋便见容悦卿单手支着脑袋斜斜倚在榻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他长辫散解,如丝的黑发柔柔地盖着微红的面颊,月白色长衫领口那粒扣子松开,露出一小片温润如玉的胸膛。
“回来了?”容悦卿没有睁眼,幽幽地问了一句。一股浓烈的酒气从他身上传来,熏得锦姿蹙着眉用丝帕遮了遮鼻子。
“卿哥,你怎的又独自饮酒去了?方才他们寻不到你,来禀报于我,我便代你去料理了那个没死的。”锦姿坐到容悦卿身边,伸手去抚开了挡在他脸上的发丝。
“居然留了活口,这不像你。”容悦卿睁开惑人的桃花眼,探究地紧盯住锦姿的眼睛。
锦姿瞬间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如果这世上仅有一人能令现在内心冷如磐石的锦姿不知所措、情慌意乱,那也只能是容悦卿。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对锦姿步步紧逼,因他知道狗急跳墙、兔急咬人的道理,现下并不欲和这个手握将军府生杀大权的女子撕破脸皮。
他突然轻轻地笑了,说:“挺好的,他功夫不赖,杀了反倒可惜。”
这一笑真真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世上再华丽的辞藻也不足以形容此之万一,令锦姿不由得看痴了。
半晌,锦姿才回过神来,有些羞赧地说道:“卿哥说好,那想来锦儿便是做对了。”
容悦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忽而严肃地说:“我收到你阿玛的消息,自去年的保路运动和辛亥之役以来,已有十五个省脱离了朝廷管辖,在共和的呼声中,小皇帝已决定逊位。这天,恐怕不日就要变了!”
锦姿喜上眉梢,神采飞扬地说:“这是好事,咱们流人的百年大计终究要达成了!这腐朽困顿的大清朝一旦分崩离析,你我二人便可登高一呼。到时凭你的智谋和武功,何愁建立不了功业?在我看来,就是皇帝,卿哥也做得。”
“你就从未想过离开这些纷扰,同我归隐田园、双宿双栖吗?”容悦卿盯着窗子上的霜花,看似不着边际地问道。
锦姿一愣,随即轻笑一声,说道:“呵,卿哥想和我纵情山水,去做一对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你可知没了权势地位,世上便没有什么逍遥日子了。人间处处难如意,唯有将无上的权力牢牢掌握在手中,才能真正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