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翎絮被打的朝前一歪,柔软的发丝顺着力道微荡。她像是皮影戏台子上没了动作的偶人,沉寂几秒后,慢腾腾两只胳膊抱住脑袋,慢慢蹲了下来“嘶”
本就瘦小的身子此刻蜷成一团缩在地上,小小的,可怜极了,惹得人忍不住心疼。
江浸月看她这样,心里不舒服,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打疼了,想开口问,又觉在鬼界走螃蟹步的断魂鬼没道理这么脆弱,她皱起眉头,没什么情绪地开口:“你不久于人世了”
段翎絮脑袋埋在腿上,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在不停地点头“饿的动不了,太阳好大”
江浸月抬头看了看天,被遮挡阻隔的只剩一个散发着白色柔光的小球的太阳正在乌云后面藏匿着,今日天阴,气候不好,天地之间满是一片山雨欲来的昏暗色调。
江浸月眼皮子跳了跳,选择放弃追究阳光这个问题“一顿没吃”
段翎絮嗡声道“不是,好几天了。”
江浸月把她搀扶起来,问道“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
感触到手底下的人有瞬间的僵硬,江浸月叹了口气,问“为什么不吃”
“不好吃,不想吃。”段翎絮没什么精神地摇头。
“”
江浸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第一次知道,鬼还有挑食这种属性,如今兵荒马乱的世道,人越多的地方冤魂厉鬼也不会少到哪里去,金陵城更不用说,出门这一会儿,已经有好几只从她们眼前大摇大摆飘过去了,断魂鬼这种食物链顶端的恶鬼,以本是同根生,相煎三餐里为宗旨,臭名远扬的鬼吃鬼界扛把子,在食物满地跑的地方,能挑食到给自己饿成这样,也是牛批。
江浸月指着前方不远处“那个怎么样”
段翎絮顺着她指尖所指望过去,只见对街不远处,有一个买胭脂水粉的小摊位,前面停着位身段上乘的女子,穿着明粉缎面秀云纹的襟褂,正手执一盒脂粉,笑容款款地与摊主交谈,女子身侧还带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孩,年纪不大,长相却颇为灵秀,一副主仆二人出门逛街,岁月静好,无忧无虑的模样。当然,这只是在外人看起来。
而江浸月所指的,是那个女子肚子上挂着的那个,旁人看不到的,浑身是血,青皮獠牙的鬼婴,鬼婴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女子腰侧的衣服,四肢并用扒在女子身上,紧紧贴着,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空洞洞的眼眶转向这边,望过一眼后,大约是觉得害怕,整个人哆嗦着抖成一团烂肉,脸埋在女子胸口下面,刺耳的哭声渐渐传了出来。
段翎絮幽幽看向江浸月“你把他吓哭了。”
江浸月纠正“准确的说,是我们。”
段翎絮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太小了,下不去口。”
“”江浸月又换了个方向,抬下巴示意她看这回是一家酒楼,店小二正在外头热情满满地迎客,他肩膀上挂着条毛巾,脸上每个汗毛都堆满了笑意,正点头哈腰的向每一位进出的客人打招呼,在正他身后两步远是酒楼的外墙,有位长的跟他七分相像的老人正靠坐在墙根上,灰白的瞳孔没有眼珠,阴翳的目光却犹如实质,直勾勾盯着他,阴狠到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似的,老人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披着件沾满凝固血的破袄,袄上棉絮有翻露出来,凝结着褐色的血迹,而他脚边放着的,是一只在乞丐手里常能见到的破碗底,断裂的碗沿处还能看到湿润的腥红。
“那个”
段翎絮看过去,沉默片刻,突然低下头,干呕了起来“呕”
江浸月额角凸凸地跳。
好吧,那个老头看起来是不太干净,但是那也只是生前的模样而已,灵魂只能维持生前的样子,说白了就是套上个模子,任他千变万化,本质还是一样的,闭上眼睛塞到嘴里,还不都是一个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