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又去队里干活了。
秀珍弯腰耪着棒子苗地,腰疼得实在受不住了,就直起身子,暂停下手里活计,拄着锄头,愣神望着远处。
文堂在前头跨过一垄地,悄没声地在秀珍的那行地上耪着。
只要在同一块地里干活,文堂每每尽量靠近秀珍分活,常常帮着秀珍干。
“看嘛啦想嘛啦东南大道来汉子啦”不知队长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破口大骂秀珍。
众人扭头看着。
文堂气不过,从前边奔过来,冲着队长说“大叔,你怎么骂人呢”
“骂人怎么啦有你嘛事你二齿挠两个齿的农具划横算哪一道儿”
文堂被噎了一口气“你”
队长接着吼“滚开你寻思我不知道你小子肚子里是嘛肠子呀我明告诉你甭想”
文堂恼怒地指着队长喊“你霸道”
队长一步上前“你小子找死是不”说完就抡起胳膊,朝文堂铿铿一通打。
文堂无招架之力,倒在地上,鼻子流出了血。
队长的几个本家弟兄也过来,撸起了粗胳膊袖子,在一旁助阵。
秀珍吓傻了,呆在一边不知所措。
众人忙丢下手中活计,跑来劝阻。
队长住了手,仍吼着“你甭他娘的当记工员了当记工员多加工分,明儿个给我甩圈粪当时最脏最累的农活去”
文堂脑袋发昏、眼前发黑,无力站起。
文堂他老叔把他扶了起来。
回到家,文堂娘心疼地哭着给文堂擦鼻血,骂队长道“畜类,真是畜类”
瘦巴身板儿的文堂爸无奈地责怪着文堂“惹他干嘛,不知道他霸道啊”
文堂说“不行,我得想法子,反正我不能让他再欺负秀珍”
从此以后,队长分活再不把秀珍和文堂分在同一块地里了。
明天真的揭不开锅了。吃完从地里砍的马子菜、碱蓬,秀珍娘儿仨用饼子蘸着盐水发愁。
娘说“明儿个我上你姥姥家去,找你舅再要点儿吃的。”
秀珍和弟弟都没言语。
第二天一大早,娘就从炕上爬起来,拎个小布袋儿,步行着去八九里外的姥姥家。
秀珍和弟弟站在村东头路口高土台上,目送着娘远去的背影。
背影由大到小,几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消失在小道的拐弯处。
从娘的背影消失的那一刻起,秀珍和弟弟就盼望那个身影的再次出现。
明知道娘先不能归来,可弟弟就是不愿回家。秀珍连哄带劝把弟弟拉回去,姐弟俩提着空肚囊子在家等着。
一头晌儿,弟弟跑去村东头好几趟,没望见娘的影儿,回家就坐在锅台上发蔫儿。
秀珍给弟弟舀了瓢凉水,弟弟摇头不喝。
到后半晌儿了,姐弟俩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秀珍和弟弟来到村东头,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小道远端的拐弯处。
有一个小黑点儿冒出头儿来,姐弟俩一阵兴奋,望着,盼着,小黑点儿越来越近,越变越大,大到能辨出身形了姐弟俩失望了。
再怀着希望盯下一个小黑点儿的出现再一次失望。
几次失望后,天已麻麻黑了,眼前的路模糊了,弟弟禁不住哭了起来。
秀珍把弟弟揽在怀里,抚着他的头。
天全暗下来了。姐弟俩仍盯着黑黑的前方。
渐渐地,听到有急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喊“娘”
“哎”娘终于回来了走到了姐弟俩跟前儿
秀珍禁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娘心疼地给俩孩子抹着泪“饿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