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宫中响起敲击暮鼓的声音,悠长顿挫的响彻整个宫阙。
夕阳落满宫阙, 在清凉殿前的花砖上撒下斜斜的一道, 如淋漓的血痕,更如艳烈的织锦,红的刺目。
直到一双洁净的浅色靴子从中踩过, 才如踏碎了黄昏的静谧一般。
宋璟从清凉殿中走出,树影在黄昏中摇曳生姿, 斑驳如开了一树红花。
他平静走着,不曾回头,却知道安佑帝就在清凉殿里看着他的背影,直直的、深沉的盯着,一双眼睛深沉的宛如深海。
从进宫面圣开始, 到走出宫门, 宋璟始终神色淡然, 看不出内心起伏。
阿巳在宫门口等着宋璟, 宋璟出来后, 阿巳伺候他上了马车,自己坐在了车夫身边。马车缓缓启动, 离开皇宫,渐行渐远。
在马车轱辘的滚动声中, 宋璟的思绪也回到刚走进清凉殿的那一刻。
那一刻, 安佑帝坐在上首, 不怒自威, 什么话也不说,就锐利的盯着宋璟,眼神中充满探究和疑心。
宋璟跪在了安佑帝座前,一五一十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什么也没有隐瞒。
末了,一片寂静,安佑帝不说话,整个清凉殿死寂的像是深夜里的荒原。沉寂,使得香炉里发出的微小哔啵声都能被闻及。
良久,安佑帝才道“你当真不愿做西燕皇子”
宋璟道“万死,不愿。”
他的语调只如说着家常似的平静,却蕴含斩钉截铁的意愿。安佑帝眯了眯眼,“你是怕去了西燕,就委屈了皙华”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宋璟垂着头答道,“其余原因,皇上圣明,不需臣多说也必定知晓。但仅仅是娘这一个原因,就注定臣绝不认慕容寻为父。”
“宋璟,你要知道,如今流言四起,你想继续在安京待下去可不容易。”
宋璟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回道“所以,臣得靠舅舅帮臣澄清流言了。舅舅的话是圣旨,舅舅说臣的生父是谁,那就是谁。有舅舅垂怜,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安佑帝眉梢一挑,如被烫着了似的,用嫌弃的眼神看了眼宋璟,对方十分乖巧的跪在那里,低着头,看似恭谨的很,可是浑身透着股心安理得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安佑帝翻了个白眼,无奈笑起来。
他这个外甥真是个人精,居然提出让他“澄清”流言,一口一个舅舅,叫得这么亲,他不答应都说不过去。
笑意在安佑帝唇边停留片刻,又缓缓凝住,定格为一个似笑非笑的深沉笑容。
他这外甥心里门儿清,知道自家舅舅并不想断掉他这一左膀右臂;亦如安佑帝也是心里门儿清,不想让这个知道的太多的外甥脱出自己的掌控。
宋璟这些年为他办差,知道的事情太多,手上握着多少官员的命脉。若是慕容寻得宋璟相助,就等同于慕容寻握着大靖官员们的把柄。这样的话,怕是不少官员会被西燕收买。
且眼下,正是查处丞相一党的关键时期,安佑帝更不能缺了宋璟。
安佑帝似笑非笑的说道“臭小子,你倒是精明的很。”
宋璟磕了个头,郑重的说“舅舅,臣并非与您讨价还价,而是臣所求的,很简单也很坚决。”
安佑帝问“你所求什么”
宋璟道“臣只求一家人平安无忧,这是初心,从来未变过。”
安佑帝何尝不知道这是宋璟全部的心愿。宋璟没有野心,这一点安佑帝早就知道,否则也不会重用宋璟。
这次安佑帝让吴王带宋璟回来,本也是打算帮宋璟度过难关的。而宋璟的确聪明,一眼就看破他这个舅舅的意图,立刻做下保证,安舅舅的心。
这几年安佑帝和宋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