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妆茜的盖头已揭,她坐回床上,两手撑在身子两侧,唇角挂着礼节性的笑,看着慕容珏。
她脸上一点新嫁娘的羞涩也没有,就和看普通朋友、看客人是一种神情。
她还记得勤政殿上惊鸿一瞥,慕容珏如春水梨花,清冷高洁。
今日的红艳和他一身红衣,让他身上多了丝烟火味。慕容珏也看着陈妆茜,笑意转深,回身拿了个空酒杯在手里把玩。
“公主殿下倒是与众不同。”
“谢谢。”陈妆茜坦然接受这不像夸奖的夸奖。
慕容珏摩挲着酒杯上的瓷釉,状若淡然无争“听说,公主殿下是自荐为和亲公主的,也做好了远嫁西燕的准备。”
“是的。”
“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想给我娘挣个诰命。”陈妆茜笑道,“仅此而已,不怕你笑话。”
“当真仅此而已”
“是啊,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慕容珏沉默,仿佛寻思了片刻,唇角勾了一弯温润笑意“够。”
“你呢,为什么来当和亲皇子”陈妆茜一直好奇这个问题,有机会问当然不会错过。
“我有寒症,怕冷,安京气候暖和,比起西燕更适合我。”慕容珏翻过酒杯,用食指顶着杯子底,食指一动,杯子灵活的绕着指头转了起来。
这个动作打破了他一贯浅淡高洁的气质,惘若撕裂了表皮,透露出内里的真实性情,表里矛盾,却又奇异的并不违和。
“你在说谎。”陈妆茜道。
“哦”慕容珏微笑望着她。
“你在西燕长了二十多年,要来安京怎么不早来再说你是皇子,冬天烧的炭想烧多少就烧多少,谁敢冻着你”陈妆茜托腮瞧着他,问道“慕容珏,你是被派过来当细作的,还是被你父皇抛弃的”
一针见血。
那绕着慕容珏食指打转的酒杯,顷刻间停下,瓷杯内壁撞在指甲上,发出玎玲的响声。慕容珏笑意尽敛,深深回视陈妆茜。
不说话。
谁也不开口,陈妆茜若无其事的盯着慕容珏,丝毫不在意自己一针见血的话是否会惹恼这个人。
这是安京,是大靖的皇城,孤立无援的人是慕容珏,她什么都不用怕。
“你说的对,也不全对。”良久,慕容珏缓缓开口,“你们多半要怀疑我是被派来当细作。从我踏入安京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你们监视的对象。一旦有任何轻举妄动,这座公主府就会成为软禁我的牢笼。”
他放下酒杯,走到床前,坐在了陈妆茜身边。
“只是,我确实不是细作。皇子和亲本来就罕见,所有视线都落在我身上。你觉得细作这种角色,会需要一个处在风口浪尖的人去当吗”
陈妆茜想了想,脸色恍然,反问道“你是一个障眼法,是个用来吸引大家的视线、引走大家猜疑的筏子”
慕容珏道“是。这也是不难猜的,相信安佑帝也知道。”
“所以呢”陈妆茜问,“你就得一直当这个筏子,让潜伏在安京里的西燕探子们给你带来各种麻烦甚至哪天,说不定要被他们拖累得杀头”她语调含了一缕戏谑,不冷不热道“若是西燕和大靖再起战事,你很可能被我们拿来祭旗。”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的很清楚。”慕容珏的笑容在嘴边凝结出一朵幽冷的花,“只是就算知道,也无力反抗啊”
他的侧脸上照落龙凤烛的火光,半明半暗,分割之处恰好是他的轮廓,显得这张脸深邃无比。
犹如从昆仑雪山上走下,连语调都融着冷寂深山的悠绝“不知公主可知我的出身,卑贱如泥,大约比当年的皙华长公主还不如。我名为主子,实则从不被兄弟姐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