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张惟昭提过她的家乡了。
“你的家究竟在哪个州,哪个镇?要不要悄悄使人去找找家里还有什么人?”陈祐琮柔声问道。
张惟昭松开了与陈祐琮相牵的手,眼睛望向月亮,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用了。找不到的,不必费事了……”
语气平淡。但不知为什么,却听得陈祐琮心里面十分难过。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话题。刚想找些开心的事情弥补一下,却听张惟昭说:
“我有点走累了,我们回去吧。”
“好!”陈祐琮应道。
实际上,陈祐琮知道,张惟昭体力很好,根本不会因为走这点路而觉得累,但他并不去戳穿她。
快要走出御花园的时候,张惟昭突然说:“明天我想去飞仙宫药库整理一下药材,就不陪你去上朝了,好么?”张惟昭还有好些东西放在飞仙宫,那里就好像是她的别院一样。
陈祐琮的脚步停了下来:“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张惟昭道:“跟我说什么?”
陈祐琮笑道:“没有什么。”
如果不是有人向她“劝谏”,跟她说帝后要相敬如宾,不适合像寻常小儿女一样如胶似漆,那就是因为自己提起了她的家乡,触动了她的愁肠,所以她才突然想要找机会独处吧?
陈祐琮又紧紧牵起了张惟昭的手,两个人沉默着走回了逸仙殿。
当晚仍然是相拥而眠,但陈祐琮的心里不再纯然是满溢的幸福,而是无端生出了些许痛苦的滋味。
他知道在有些时候,他对张惟昭的需求近乎贪婪。并且,他也觉得张惟昭对他有同样的需求。但是,现在她却说想自己去飞仙宫呆一天,晚膳的时候回来。
陈祐琮觉得这会是很漫长的一天。
第二天,张惟昭果然没有再跟着陈祐琮去上朝,而是带着石燕和杜仲回到了飞仙宫。
陈祐琮去上早朝的时候,朝臣们看到皇后的鸾轿并没有跟在皇帝的御辇之后,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陈祐琮很明显今日比往常严肃了许多,脸一直是板着的。独自用午膳的时候,也是潦草从事,吃得很少。
张惟昭在飞仙宫午饭也只吃了一点点。
陈祐琮猜的不错,他关于奶酪和家人的追问,确实触动了张惟昭的乡愁。其实张惟昭的乡愁一直都在,每隔一段时间,张惟昭都会充满怅惘地回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活,有时候这种怅惘会异常强烈。
但这通常不会影响到张惟昭的工作。还住在飞仙宫的时候,张惟昭有独立的时间和空间去处理自己的情绪,然后能以平稳的心态去承担起“医心”的工作。
是的,心理医生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有自己的情结和情绪。实际上,成为心理医生的前提,就是要学会处理自己的情结和情绪,并用这种经验去帮助别人。用一句在心理医生当中很流行的话说,就是“修通自己”。
那种认为心理医生应该像神一样充满大爱,无私无我的观点,只是一种天真的幻想而已。
张惟昭处理自己“乡愁”的方式,不是想办法去驱散它,而是拥抱它的存在,让它与自己共存。
她是需要这种“乡愁”的,因为她不想忘记自己的来处,忘记自己在那一世具有的做人的基本信条,和那些她用了大量的心血和时间学会的治疗技术。
这些东西,是构成她这个人的重要部分。而只有保持这些部分,她才不会迷失在时间的洪荒里。
在这之前,她就是出于对自我的坚持,才能够有力量与金铃儿发出的死亡威胁相对抗,与陈见浚抵死纠缠的情绪保持距离。
而现在,她同样也是出于对自我的坚持,才不会迷失在帝王的“盛宠”以及与此相伴生的显赫与富贵里。
只有这样,她才能够确认,她与陈祐琮的相遇,是两个纯粹的灵魂的相遇,而不是一方谄媚、另一方恩赐。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