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往事会一幕幕浮现眼前,他苦笑,这一生,过得委实不如意。
他是纯嘉皇后之子,亦是武帝的长子,但他虽未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却并无太子之实,只要稍有胆量的太监宫女都敢捉弄于他。
永徽年间,皇帝昏庸无能,沉迷于酒色不理朝纲,各地官僚腐败,民不聊生。以致百姓终于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四方豪杰并起发动起义。少时的武帝景珩突起于各方豪俊,率领百万起义大军踏破山河,直指京城。
唯一的一次失利是在韶关一战,韶关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景珩不备被敌军射中坠入山崖,索性被山中的采药女所救才免于性命之忧,这位女子便成了大晁的开国皇后纯嘉皇后。
纯嘉皇后生下一子之后难产而死,武帝痛心,此后只专心于朝政。每见其子景容,想到皇后是因生育他而死便觉痛心疾首,忆起伤心之事,于是不愿再见他。
这一不见便是整整十二年。
景容虽生而为太子,却并不被武帝所喜,且纯嘉皇后生前为一孤女,空有武帝宠爱却并无实权后盾。所以在她病逝之后景容更是无外戚相助,皇帝亦未将他交与其他妃嫔抚养,似乎有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刚开始他乳娘及一众宫女还战战兢兢的照料着他,衣食用度内务府也不敢怠慢,但时间一久了,大家发现皇帝似乎是真的忘了还有这个儿子,以至于后来他五六岁时,连宫女太监都敢欺负他,那时他便想,自己一定是自古以来活的最窝囊的太子。
在太子监读书时,也无人愿意与他为伴,他的皇弟们觉得他占着茅坑不拉屎,都不待见他,而宗室之子即使年幼却也知趋炎附势,都离他远远的。无论他做得有多好,夫子却也从未满意,反而屡次责罚于他,每次将他被罚站到学堂外,室内便会传来一阵毫无忌惮的哄堂大笑。
而经常被罚出学堂的,除了他还有另一个女孩,宥宁。
因是宰相之女故特许在太子监读书,宥宁告诉他,她每次一坐到太子监便觉得心里像有一百只手在不停的挠,是一点儿书都看不进去。
于是读了这么久的书,宥宁最能彻悟的一个词便是“如坐针毡。”
既然如此她功课自也是一塌糊涂,每次夫子教诲她时,她却屡屡理直气壮的说“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
气得夫子常常暴跳,宰相曾与夫子说过宥宁顽劣,若在太子监若有任何不足之处任其责罚,就算如此夫子自是也不敢打她,便也将她罚到学堂外站着听课,宥宁也乐得不用呆呆地坐在位置上。
他们第一次说话便是同时被罚到外边儿站着的时候,那时是她先搭的话,她将一个小脑袋凑过来,直勾勾的盯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心底一惊,竟有人愿意与他说话,便淡淡答了名字,“景容。”
宥宁重复了一遍,“景容啊。”
她冲景容笑了笑,“我叫阿宁,以后我们便是站友啦”。
站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不禁笑了出来。
这一笑,他便愣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宥宁偏头笑着,清亮的双眸宛如星子。
此后他俩被罚到学堂外,宥宁干脆拉他到净池边坐着,那夫子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
宥宁是个话痨,一张小嘴好似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拉着他就开始跟他讲她爹爹昨夜为她讲了什么故事啦,娘亲又为她亲自做了新衣啦,她在街边捡了个小乞丐回来啦好似要把所有她看到的听到的都讲给他听。
每每她说着,他便在一旁静静的听,看他闭嘴不搭话,宥宁却是不高兴,生气地瞪他,“景容,你是呆子不成”
宥宁生气时眼睛瞪得老大,腮帮子也鼓得老高,像含了两个包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