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还有什么用?不是落狗嘴里,就是落家丁手里。落狗嘴里可能还多活些日子,可那生不如死。
她在洞里翻个身,脸朝上躺着,都快死了还不躺舒服点,这辈子就真白活了。人活着就得像老牛趟犁沟子,走出去就别回头。想想人活着真累,死了多舒坦,就像现在这么躺着,黑咕隆咚的,不知道饿,不知道冷,不用出门挣命去。托生成人图个啥?做个猫做个狗不好吗?有人养着喂着,天天吃饱了没事就养膘。外边那狗要是像她似的这么活着,能挖出俩这么深的洞子?
说到洞子,张四嫂突然想,狗挖这洞横不能把土都吃了吧。这得多少土啊,满大院的人就看不到狗在这刨洞子?那得多瞎啊!这俩洞子刨出来的土够盖间房了吧,它都藏哪了?张四嫂翻身坐起来,头磕着石头疼半天,她揉着脑袋想,不对,这里有鬼,这洞子不能是狗挖的。
要说是人挖的也说不过去,谁没事在家里刨院子,盼着房塌呢?不可能啊。再说了,院里挖俩深坑干啥,人死了也不埋房子跟前,没道理啊。张四嫂继续向四处摸,这要是人挖的,还没填上,肯定有道理,说不定哪里藏着出口。反正也出不去,就再四处找找。她在四周摸过来摸过去,有个地方她都摸过三次,还是老样子,这就是挖了半截不要的。
“死狗,咋没把你累死呢!”张四嫂愤愤地骂道。
她决定放弃了,这里没有出路。就当这个洞子是狗刨的,土都让狗吃了,现在她钻洞子里来,连吃土的份都没有。谁都不想死,她也不想。刚才万念俱灰的时候,觉得死是种解脱,活着真的太累了。现在缓过劲来,身体里的欲望在蠢蠢欲动,她觉得自己还行。年龄也不算太大,皮肤还算光滑,春天脱了臃肿的棉袄棉裤,身材还挺顺溜。自己摸摸身上,该绷得绷,该紧的紧,死鬼老公死的早,身子还没太糟践。
再说了,外边的狗都比她活得好,凭啥她就该死。
张四嫂拢了拢头发,掉头向回爬。每经过一段路,她就发现不对劲,越往回爬越肯定,这就不是来时的路,可进来时咋就没发现?要是早知道退回去,还来得及去背粮食。现在晚了,出去赶紧钻另外的洞子回家,只要有这个洞口在,就不愁饿肚子。现在她相信自己退回去是安全的,那条狗两次都没咬她,这次也肯定不会,就是不知道另外的洞子通向哪,别再让人堵上。
昨晚这通折腾,又是敲墙又是学狗叫,保不齐就有人疑心。这院里多少人啊,咋就能没个心细多疑的,早晨起来去瞅两眼,正好发现自己留下的痕迹,很可能就发现那个洞口。不行,得快点出去。昨晚到现在事事不顺,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别再真让自己撞上。
到了洞口,张四嫂偷偷向外望,狗窝里灰蒙蒙的,有了些光亮。那条大黑狗蜷着,头尾相连,把鼻子深深埋下去,眨着两只眼睛斜着看她,像是受了委屈。她从洞子里钻出来,大黑狗陡然坐起,两只耳朵支棱着,机警地看着她。
张四嫂笑着爬出来,想凑上去打个招,客气话刚到嘴边,没想到大黑狗腾地站起来冲她咆哮,把她又给吓回去了。其实这次真不怨狗,它不知道笑,只知道呲牙是向它示威。
张四嫂哪知道这个呀,蹲洞子里琢磨该咋出去。大黑狗叫几声就停了,好像继续在趴着。她竖起耳朵听洞外的动静,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的叫,院子里有人开始活动。
很快,井边的辘轳在绞水,发出哗哗的流水声,竹扫帚唰唰的扫地声,簸箕翻粮食声,劈材烧火做饭声,赶鸡上架撵狗入窝的呵斥声,男男女女相互调笑声其间还不时夹杂着打招呼的笑声。
看来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下人,要是在主人住的院子,哪能这么热闹。
张四嫂肚子饿了。附近有个猪窝,有人在嘞嘞嘞的唤猪出来吃食,热气腾腾的泔水煮菜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