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哪里能受得了丈夫如此羞辱她, 立时坐在床上死命拍打着被褥来,一面歇斯底里地喊着“我心眼儿坏,我就算是心眼儿坏, 也是你们家给逼出来的。想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就这么白送给别人当了孝子, 我这个亲生的娘,连儿子要娶谁都管不着,如今只不过是想叫那女人来伺候一下,还要被如此对待。我告诉你,便是辙哥儿过继给了他们, 他到底也是我的亲生儿子,难道我想让儿媳妇伺候我,不行吗这世道,哪个儿媳妇不在婆婆跟前立规矩的。”
若是以前, 夏氏这般哭诉了一番,三老爷虽是满心不耐恼火,却到底心里头藏着愧疚,总还是会忍让三分。可再是愧疚, 也禁不住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絮叨。
更何况, 若不是夏氏当初闹得那么厉害, 为着把孔辙过继给二房的事情, 要死要活的, 他又怎会满心恼火郁闷, 然后才会去喝酒, 喝到烂醉如泥的时候引发了火势,害死了大哥还有大侄子。
于是三老爷干脆大手一挥,不耐说道“既然送给人当了孝子,那你就该知道自己个儿的身份,你就是个婶子,可不是什么婆婆。婆婆要儿媳妇立规矩自是应该,但是,你不是婆婆,你就是婶子可是再没听说过,新媳妇去婶子跟前立规矩的”
这话,却是三老爷头回子说,夏氏气得面白如霜,一口气噎在喉管里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好一会儿,才猛地嚎啕起来“我好命苦,我好命苦啊,你这个没良心的薄情郎,可是苦死我了啊”
孔辙头上包着一圈棉纱,被双瑞扶着立在外头的廊檐下,听得里头两人吵闹得厉害,脸上的颜色雪白的吓人,愈发显得一双眼睛黑黝幽深,神光阴冷憷人。
双瑞担心地看着他,又皱着眉往窗格那里望了一眼。
这对儿夫妻自来就是闹腾,以前二爷不曾过继出去的时候,他们每每闹起来,二爷都是这幅模样,虽是个爷,到底日子也是难过的。
“二爷”双瑞忍不住拉了拉孔辙的衣袖“奶奶那里叫人来问了,咱们还是先回去,也省得奶奶着急担心。”
孔辙听得双瑞提及萧淑云,一直紧皱的眉才缓缓一松。只是屋子里又骤然迸发出夏氏凄厉的一声惨叫,他才刚略有些舒展的眉立时就又皱了起来。
他心里难受得要死,里面那个到底是他的亲娘,亲生父亲的荒唐无情,他做儿子的自然是没资格去置喙多嘴的,但是亲娘的日子不好过,他却是看在眼里的。他当初努力用功,也是想着,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了,就能做了娘亲的依靠,为她撑腰,叫她欢颜。
“走吧”孔辙头晕目眩得厉害,扶着双瑞,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院子。身后,夏氏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高,犹如把把钢刀,叫孔辙心里难受得厉害。
如今他是出息了,可是,他却是做了别人的儿子。虽是他能让萧氏留下,叫她心里舒服点,可是,他却不能看着,他心爱的,好容易娶进门儿的女子,却又走了他亲娘的老路。他不能跟他的亲生父亲一样,娶进家门的妻子,就那样叫她煎熬地活着。
进得院门,萧淑云早就等在了廊檐下,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
孔辙受伤的消息,早就被人传了出来,她心里担心,可又觉得,这时候若是冒冒失失闯了进去,怕是要撞到刀口儿上去的。于是留在屋里,只等着孔辙回来。
孔辙轻轻捏了捏萧淑云挽在臂上的手,低声笑道“没事,莫要担心。”
萧淑云看了他一眼,迟疑片刻,小声道“若不然,我就留下来吧总是要伺候的婶娘身子大好了,我再去寻你。”
两人并肩进了里屋,萧淑云扶着孔辙在罗汉床上坐好,孔辙反手拉住了萧淑云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在一侧,柔声道“不必了,家中仆役多得很,心灵手巧的也多,不必娘子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