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都快凉了的郡守终于到任了。不过,放眼瞧去,人既没骑高头大马,也未坐华丽马车,当中一老黄牛拉车,慢悠悠地过街,若非在城门口出示牌子被眼尖的人认出,倒是压根儿没人往新官上靠。
路边的大娘老头看热闹,闲话跟飞来似的,也不怕落得人耳朵里不高兴“哎哟亲娘呀,郡守坐滴个牛车,比俺们还土”
盛夏酷热又多蚊虫,牛车上好歹搭了个棚子。这大娘话音刚落,围那一圈薄纱帐子下伸出个脑袋,是个清隽的小公子,一双眼睛亮汪汪得跟一弯泓泉似的,嘴上不语先笑,露出两颗藏不住的犬齿“您可不晓得,肥膘健马早征作军用,现下京师建康的达官贵人,都爱坐这牛车,清闲高雅,正所谓阳春白雪,谁说是下里巴人”
“怀迟”
牛车中正襟危坐的郡守大人一声厉责,那年约十二三的小公子当即缩了脑袋,委屈巴巴望着人,说话间人心都似要化了一般,“王世叔,你瞧我这南中方言说得如何”
“你呀。”王汝在谢叙的小脑门上拍打了一下,很有些恨其不成气“你父同你叔父让你跟着雍时维老爷子钻研学问,你瞧瞧你,净学些异语方言”说罢,王汝两手拄在大腿上,悠悠叹道,“倒是和当年的他,有所同好。”
谢叙偏着脑袋笑问“他是谁呀”
“少时故人罢了。”王汝摆首。
关拜月耳力不错,牛车正打他们跟前过,车中两人对谈又没刻意压低声响,因而他听得那是一字不差。王汝说到雍时维老爷子时,他板着双肩一颤,想要回头却极力克制住了。
“江湖爱那快马轻舟,世家子却喜牛车慢船,人倒是各有不同。”姬洛信口跟了一句,关拜月突然变脸,深吸一口气,在桌面上拍下银钱,扭头就走,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姬洛赶忙把茶汤喝完,默然跟了上去,偏偏那群江湖人不紧不慢堵在路中间,打一客栈门前停住,似是要在此地歇息一晚,翌日再往西边赶路。
不想那群人里站了好些个带白幕离的,男的女的尽有,姬洛追得快,本以为这些人武功都不赖,疾走带风也能避开,没想到竟都是些仅会傍身拳脚的,只听得最后头那个矮他半个脑袋的姑娘“哎呦”一声,仓惶扶正幕离。
“抱歉”姬洛脱口而出。
“不打紧。”那姑娘笑了笑接上了话,看少年肤白如凝脂,在附近一群面皮黄黑的南中人里格外亮眼,不由多瞅了一瞬,道,“你们也是要往宁州去的吗”
姬洛没指望人听懂他的话,结果这女子出口却不是南中方言,他没来由一愣,活似个呆瓜。
“素萍。”那姑娘身后的年岁更长的女子冲姬洛颔首,已将她往后拉了半步,众人齐齐往前头望去。
街尽头那棵大树下有一人拉车径直冲了过来,一直冲到老黄牛前,手头不稳,车往左一翻,好容易有个使苗刀的大汉对着车辕踩了一脚,这才稳住了没让车轱辘横飞,不过那上头的裹着的茅草已经落了下来,骨碌碌摔地上竟是个面容青紫冒黑气,手脚生疮流毒血的人。
“哎呀”谢叙哪里是见过疾苦的人,瞪眼一瞧吓得嗷嗷直叫,往后磕在了板子上,抱着脑袋在牛车上打滚。
那拉车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一口不怎么像话的汉语哭喊道“郡守老爷,求求你救救我弟弟救救牂牁郡西乡十八村的村民吧”说罢,拉车人看见自己弟弟落下了车,又赶忙过去抬人。
那叫素萍的姑娘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别过去,他身子带毒,会”她话还没说完,周遭的江湖人已经机敏地往后躲了一步。
素萍犹豫着,回首拉了一把身后女子的衣袖“江蓠长老。”
丹倩怡拂开她的手,袖中飞出一根银丝系在那生毒气之人的手腕处,一手悬空诊脉,看得人啧啧称奇。周遭屏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