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离宫时肩头粘了几朵软白的花, 是赵衡宫里的, 那花上的香气很浓,待他回到侯府时还未散去。
下人捧着河北寄来的书信,道“侯爷, 严将军来信。”
严三儿带领一众裴家军将士冒充摸金校尉在皇陵待命,等颜言领皇命抵达皇陵,众人商议后决定分头行动,将未印皇家标记的陪葬品分批次少量在各地兜售给达官贵人或邻国小王国的皇室。只是这商议的过程大概艰难险阻分歧颇多,虽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严三儿仍兢兢业业禀报了始末。
严三儿与裴琰一派, 颜述之却听命于皇帝,两人分头将同一个消息派往京城。
裴琰放下书信时,赵衡正与代笔的桔络说“述之敦厚,朕深知在外不易,特许卿便宜行事, 不必事事回禀,另外此事机密,且仰仗裴家军颇多, 行伍之人无状,若无碍大局,还请颜卿忍让海涵,若有碍大节”
他刚说到这里, 后面那句还压在喉咙里酝酿, 便听见门外宫人唱念道“长平侯裴琰觐见。”
桔络自觉将信纸遮掩到一叠空白的宣纸下, 并用镇纸压住,由御案旁的小几案起身退下。
裴琰进来时看见他,对赵衡道“历朝历代都怕阉人读书读多了心野,大齐的太监们倒是个个饱读诗书,连皇帝也敢代笔。”
赵衡知道他大概心气不顺,语气和缓道“乳母刚刚冰了一锅绿豆沙,我叫人端来给将军消消火。”
裴琰坐下来,抬起一半脸看向他,听他这么说,反倒笑了一声,道“你这是已经知道了”
“严将军禀报给你,述之自然也要写信给我。”他也不遮掩,挨着裴琰坐下,丝质的月白衣裳透出清凉的蓝光,近凑了能闻到上面熏染的龙涎香香气。
桔婴从外面端了两碗冰豆沙进来,裴琰一双眼睛钉在赵衡身上,说“这一行冒了多大的风险你是知道的,只因你一句话,我的一众兄弟便舍了铠甲去当贼。”他将最后三个字压低,“此事若是透露出去,只怕这群人不但不能保全,还要杀人灭口免得留下陛下忤逆不孝的话柄,如今你派了颜言过去,到底是为了兜售战利品还是为了牵制监视”
赵衡摆手叫桔婴下去,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才慢慢说“当初先皇陵寝耗资千万,光登记在册的陪葬品便有五千八百七十二件,另有黄金白银各十万两,这些现钱,你回来时只带了一半”他抿住嘴角说,“我不问你另一半去向,你刚刚叫丰圃从幽州送了许多礼物过来,解了京城的燃眉之急,幽州军兵也不是餐风饮露的神仙,总要有所相抵叫大家都吃饱肚子。”他顿了一下,又问,“可是剩下的五千八百七十二件东西呢便是大件的器物留在陵寝里不好拿,也总还有四千三百件零散的,怎么颜言清点时只剩了三千三百件里外一搭眼便是两千五百件不翼而飞,表哥,若不是你今天来找我,这话我原本是打算咽进肚子里的。”
裴琰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比桌子上的冰豆沙还要凉,咬着牙齿,聚集起了雷霆万钧的怒气似的,半晌道“我若是要贪,还用等到现在”他看向赵衡,“当初直接掳了你到幽州去起不更便利别说陵寝里那些陪葬,就是你这个皇帝”他伸手隔着桌子拽住赵衡的手腕,道,“我要什么没有”
赵衡被他抓住手腕,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怒道“那还真是委屈将军在这小小的长安城里受朕的管制了”
“被你管制我心甘情愿。”裴琰一使劲儿,隔着二人中间的小几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赵衡跌跌撞撞像只瞎了眼的耗子,转了个圈磕碰了几下腿,又撞倒了桌上的冰豆沙,染了满身甜腻的黏湿跌坐进他怀里,冰碗掉在地上发出啪嚓一声脆响,裴琰一双手紧箍着他的腰说,“可我这样低三下四地听从你,到头来却被你怀疑,那我这么久忍着做什么还不如就地办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