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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碌碌沿着驰道驶进九重宫禁,整齐排列着鎏金门钉的朱红大门缓缓打开,将本就宽广平摊的驰道无限的延长下去。宫中寂静,并没什么人来迎接她。一如徐充仪离开那日,并没有什么人关切的将她送走。
宫中的寒梅都团团簇簇的早早开了,昨夜下了一场小雪,初日的阳光一照,积雪半融化状,被寒风一吹,结成薄脆的冰晶,迎着日头发出耀目的光芒。
她掀起轿帘向高出一望,启祥门上大红宫灯垂着的金黄流苏正被寒风吹的微微轻扬,好像一面面微小的旗帜,正一边倒的朝着一个方向挥动。
她要回宫的消息,已经早早遣太监传到苏昭仪那里,只是她位分低位,苏昭仪觉得犯不着为她一个人动用什么仪仗队伍前,只叫几个有些体面的宦官在宫门口等候便罢了。
徐充仪也知道苏昭仪是有意给她脸子瞧,只是自己的确位卑言轻,想调理也着实开不了口,只好悻悻的将帘子往下一摔,堵在不再向外观望。
兰台宫后院的漱玉殿中,苏昭仪掩口轻轻打了个喷嚏,她用帕子抹抹嘴唇,有些羞赧的对沈韵真一笑:“让妹妹见笑了。”
沈韵真正斜倚在汤池中的斜梯上,半个身子泡在滚滚的浴汤中,有些慵懒的轻轻闭目。
“是不是着了凉?”她扭头看了苏昭仪一眼:“你当真不下来泡着?”
苏昭仪将薄被裹得紧了些,摇摇头:“这儿暖和着呢,又这样香,我才不动呢。”
苏昭仪格外喜欢漱玉殿里的蒸椅,这蒸椅不过是罗汉床大小,将将可以躺人。床板是镂空的,床下穿着两个黄铜箱笼,可以抽出来。小宫女提了一只木桶过来,这桶里盛的是才烧开的草药,浓郁的汤汁和着草药被倒进了蒸椅下的箱笼里。
一股滚滚的热气又从蒸椅的镂空缝隙中升腾起来,扑在她身上。
苏昭仪从锦被中伸出一只手,将额上蒸出的汗擦去,道:“还是你会享受,我就想不出这些个刁钻的玩意儿。”
漱玉殿里所有的幔帐都是月白色,一应照明用的灯烛都是新铸的黄铜灯架,仿制战国时期的十五连盏铜灯的模样,烛火一起,便有仙家神树之感。墙角处则是几个黄澄澄的长信宫灯,那宫人跪坐的姿态栩栩如生,面上神情祥和,长目微睐格外精巧。
她着一身玉色长袍,袖边儿领口镶的金边儿,领口是两排琵琶扣,再无别的装饰,只是以轻薄取胜。
这衣裳单薄无比,她也只有在沐浴时才穿,桑蚕丝亦与普通蚕丝不同,那蚕都是挑拣最瘦的虫儿,只有这样的虫儿吐出的丝,才会比一般的蚕丝更加纤细,穿在身上便更加柔软舒适。
她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水面将将没过她的腹部,柔软的桑蚕单袍悬在水中,静静漂浮,如天际的流云。
沈韵真扶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浅浅一笑。
“苏姐姐做的都是大事,哪里会把心思放在这些个劳什子上头?”
这倒是实话,自苏昭仪管理后宫事务起,每日天还没亮,那各司主事们便齐齐的在她宫里跪等,她常常要一边洗漱,一边听着主事们的禀报。
有时饭才吃到一半,那边事情又积压如山,她只好停下来,先去处理那些事务。可这宫里头,小事也是大事,各方牵涉,又怕伤了这方利益,又怕损了那家面子。好容易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再一抬头,已然是日薄西山。
见苏昭仪不说话,沈韵真扭头看了她一眼:“今日徐充仪回宫,姐姐怎么没去瞧瞧?”
苏昭仪不以为然的一笑:“她不过是个充仪,回来便回来了,还去瞧什么?左右她安顿好了,也要来给咱们请安的,那时候再见也不迟。”
水花轻柔的拍打在沈韵真的小腹上,将将缓解身上的疲累。或许是月份大了,近来她总觉得这身子疲软的很。胎动也越发频繁,夜里常常躁动不安。有时被胎动惊醒,她便再也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