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冬雪正紧,少年分不清东西,只看得白茫茫一片从左城墙盖掩到右城墙,冰晶如鹅毛,兀自地飘着。
城内一片肃杀,少年推行板车每走一处,都要先翻开拦路的尸体,或是在被车辙压塌的路面上垫上草木。板车上全是的完尸,最好摆放,残缺不全的尸首就先搁置,他们的血肉杂糅着泥土和白雪的汇合物,褐色一片。
少年穿着严实,头戴棉帽,嘴上到脖子连围着巾布,只漏一双大眼睛望着前方,缓缓推行着板车,把这些走了亡灵的空壳躯体送去坑里掩埋。腰间坠着的镂空银笼里装着一颗豆大的玛瑙石,随着跨步晃动一甩一甩。这件精致的小物品发出的动静是这死城之中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声音,不过太小,很快就被车轮碾雪的“嘎吱”声掩埋了踪影。
总算是到了“无名冢”。城破之前是一片菜地,倒塌的藤架还堆在一旁,渗血的尸体就被填了进来。少年停下车,用砖石抵着轮缘,上前徒手拉拽没了生气的士兵,也来不及解除他们的甲胄,只细细搜搜有无家书之类遗信,偶得碎银、铜币若干,用农舍里的麻布口袋装了,丢在一旁,想着王师杀将回来时,好充当军费。
少年力薄,两具尸体歇一歇,喘粗气,哈白烟,听听城内响动,有无异状。末了,继续扒扯尸体排进坑里,洒石灰,也不是炎热天气,但少年谨慎,愿意多一道程序,只为王师还来不会赶上疫病。铲了土坯盖上,磨平,等这雪盖上一层掩护,若是敌人来也不会侮辱了将士。
少年埋下的,加之下面两层,是第三层了。
拍了拍身上的雪,拖着板车又往住所前进。满目残垣断壁,无一处完好房屋,唯独衙门内完好,有灶、有柴、有锅,还有些米糠可供充饥。少年把板车留在外面,没从正门进,绕到后墙,用布好的台基翻入,然后走到正门,检查下设的陷阱有无触动,方安心进了内院。
少年起先在屋檐下用布围了片界线,挨着房门,却没住里面,想着有动静先听见,马虎不得,有屋檐庇护,自然雪落不下,又有打围,也飘不进,在外梁上搭一根铁链,下头挂着口小锅,做了个吊炉,生上火,熬着白水,只为不把锅烧透。
少年取来笔墨,在案台上铺开卷章,写:“今长宁街至大户肖家,寻完尸八,得书四,银三两,铜板一十五,路未见活人。”关了卷章,少年拿出士兵名单,对着四封家书的落款核对,只翻了一页,却听城门动开之声,立时放下笔和书,起身拿了军刀挎在腰上,数了箭支,背上矢筒,又取了唯一良弓,出了衙门后墙。
“茶茶,这城墙高的离谱了点,这门也大的离谱了点。”木熙扶着推开的城门,对着走进来的茶茶说。
“是呢,这是亡者的内心写照,巨大的城墙结实的城门,都是为最大限度防御外敌的。”茶茶回到。
木熙关上了门,一声巨大的“嘭咚”,回过头来时,发现茶茶呆在那里,便问:“怎么了?”
“你看!”茶茶指着前方让木熙去看。
浮尸遍野,败屋破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伴随着一阵咆哮的寒风袭来。
木熙有点想吐,“摆渡人不是‘柔弱’的吗,这工作看上去不怎么‘柔弱’啊。”
“没想到孟婆婆第一次给你安排的暂留地这么……”茶茶也有点吃惊,第一次派发的任务不应该是温暖、光明一些的吗?
“我还以为是随机的呢。”木熙说,想想在登记处领忘川河的通行证,原来是定好内容的。
“无论如何,”茶茶转过身按住木熙的肩膀,“你的第一次任务一定要好好干。”
“呵呵,”木熙看着茶茶不自然的表情,多半是被杂草般密集的尸体吓住了,叹了口气,说:“茶茶,你的脸都白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