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殿中,皇帝萧旻正半靠在卧榻上睡的昏昏欲睡,神梦颠倒。
寒哲虽将他这么多年侵入体内的离魂草毒拔除,身体看着是比往年好了许多,但这也不过是表象而已。
医者治病,难愈心疾。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如今年岁老了,力不从心,尤其是近来一二年,元皇后再也未能入梦,这令他寝食难安,忧思过度。尤其是当他知道萧鼐身上的剧毒时隔七年终于有望康复,心中的喜悦难以压制,愈发想在梦中见她,可惜事与愿违,纵使他在心中千般祈求,用尽手段,也未能实现心中所愿。
有时候他都会想,是不是因为当初自己违背了诺言,还没有照顾好她唯一的骨血,所以她生气了?不想再见他?
求而不得的苦楚,大约是世间最苦的事了。
这种情绪在他心中纠缠往复,愈演愈烈,逐渐令他厌恶起前朝那些琐事。权谋,制衡,都是枷锁而已,困了他这么多年,是时候让他抽身出来缓一口气了。
更何况,他的儿子们还那么优秀。
可是今日,这样的清闲显然是享受不了了。
萧鼐一行人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他独自颓坐在榻上发呆。秦朝风只放了萧鼐进去,不想只一刻钟,殿内便传来了喧哗呵斥之声,紧接着便传令下去请太子过来议事。不多时萧珩赶来,殿中父子三人的对话,却愈发争执不休。
“孤对你放心才令你监国,你看看都出了什么事?你这个辅政太子就是这样替孤打理朝堂政务的吗?”皇帝发泄一般将案头两封书函掷到地上。
萧珩未有准备,猛地被他这一呵斥自己也懵了。他不敢出声,捡了拿来一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赵瑞是什么人,为什么孤从未听过?”
皇帝怒道,“这样的软骨头怎么能率领我大辰之王师?孤将身家性命与这一城百姓安危交给他,他倒好,欺压军士克扣饷银,而今更做出这样的龌蹉事!是谁提拔的他,你务必要给我查清楚!”
雷霆之怒劈头盖下,萧珩合上书函,抬头挺直了脊背。
“父皇息怒,二弟这份奏章上说的与那日殿上虞侯之言全然不同,若果真如此,左将军这事做的,确实不妥,理应依法治罪。”
“何止不妥,简直丢尽了我大辰王师的脸面!”
皇帝仍旧愤愤,尽数将气撒到了萧珩身上,扭脸看向萧鼐,“御王认为此人该如何处置?”
萧鼐微微行礼,“历代王师都是治军严明,赵瑞渎职枉法,使士卒结怨,辱我军威,致满城风雨,此人依律当斩!”
“父皇骂的都对,赵瑞犯下如此罪行,杀他几次也是罪有应得!此事说来也怪儿臣……”
萧珩长叹一声,修眉紧蹙,满脸悔痛,“都是儿臣未能早日洞察此人的劣行,以致他无法无天,犯下如此大罪!”他说着俯身跪下,“请父皇息雷霆之怒,此事儿臣自会妥善处理!”
皇帝点点头,“杀一人以正视听,他死得不冤!只是杀了他,左将军之职悬空,还得另外物色人选。”
“父皇放心,待儿臣亲去西山大营视察,拟几个可用之人再请父皇裁决。”
“那个被冤枉的人,叫什么来着?”
“黎嵘。”萧鼐上适时开口。
皇帝颔首,“此人以下犯上,该罚,不过二百军棍也算了结。小小军士能不惧权贵淫威,伸张正义,有胆气,军中正需要这样的人。若他有命活着,可适当往上提一提,莫要使忠良血寒。”
“是。”萧珩垂首应的干脆。
殿上一时无声,皇帝往身后靠了靠,神色倦怠,萧珩也静静坐了不说话。
萧鼐往前驱动椅车,好意提醒,“父皇莫非忘了,此案还有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