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是教书的程先生的儿子,程永,来拿我娘的药。”小书生一板一眼的说道,腔调里还混着奶味。
不同于胡大郎这粗糙简陋的名号,宝官的大名——‘程永’,算得上是村里最富灵气的了。顺带一提,‘黑子’并非黑犬本名,是大郎为了套近乎随口起的诨名。
这一边,精瘦的‘黑子’显然不喜欢肥头大耳又自来熟的大郎,正龇出尖牙,皱起鼻上的毛皮,喉咙里漏出几声低吼。
“熟地,不要耍脾气。”
一个和缓清澈的声音飘来,仿佛山间明月,林中清风,让人听了都觉得一阵舒爽。
熟地得了主人训令,立刻耷拉下原本高傲的头,卸了一身戾气,任由大郎揉搓,漆黑的眸子里却含着几分幽怨与不甘。
一个颀长的青年从屋里踱了出来,他声音虽然澄澈清亮,但面容却让人不敢恭维:只见他双目斜吊,面色枯黄,两颊凹陷,一撮山羊胡,两把扫帚眉,幸亏神色轻柔,目光和蔼,才不至于把小孩子吓哭。
他身穿粗布长袍,袍角破烂,巴掌大小的布料上挤满了大孔小洞,看得出这破袍饱经风霜。此人浑身上下唯一可取之处,就是那一头飞瀑般的乌发,上半部分用一把草标一般的破烂木簪固定在后脑,绾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发髻。他走出来时手里还捻着两支药草和一把小研杵。
来人就是江郎中,名叫江半夏。
江半夏招呼宝官,说他从篱笆缺口进来就好,可宝官自诩君子,坚持从院门走,江大夫只得笑笑,上前为他开了门。其实江大夫自己,平日里图方便,几乎都从倒下的篱笆那里钻进钻出,没怎么走过正门。
进了门,江半夏招待两个小客人坐下喝口解暑的药茶,从里屋取出了事先包好的药,将禁忌和药的煎法细细的写在纸上,拿纸绳随药包一并扎好,交给了宝官。
“这是半个月的药,喝完了这些,就可以停停,你娘的病是自小染上的陈疾,要慢慢调理,用药要缓,不能心急。”
宝官听得懵懵懂懂,但他圆睁双目,还煞有介事的连连点头。
一切交代妥当,宝官又拽起一旁还咧嘴傻笑着陪坐的大郎,不失礼仪的告了辞。
两人走后,过了个把时辰,眼看着日光不再那么毒辣了,江半夏背上一个竹篾的背篓,将一柄小锄子别到腰间,摘下挂在墙上的斗笠,取过立在院角的木杖,也准备出门去。
走到院子里,他低头道:“熟地,好好看家,我出趟远门。”
熟地轻吠一声。
江半夏又道:“不用担心,就是去一趟西面的青龙山采味药材,几日就归。”
走到篱笆跟前,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回身嘱咐道:“熟地,就算来了小贼,偷物窃财,只要没碰我暗橱里的东西,就随他去吧。若是凑巧,翻到了暗橱,将他轰走就好,切不可伤人性命。”
熟地趴在地上,头搭在交叠的前肢上,算是答允。
江半夏叮嘱完这几句,想了想,没有其他事宜了,才安心的离开。
环伺着陈家村的高山,是青龙山的余脉,从这里到其主峰,有百十里地,江半夏虽然看上去单薄瘦削,面色又像个痨病鬼,却常年奔波于深山大川,他赶路时脚步轻盈,丝毫不见疲色。
他还去过海上的方壶仙山,那里距离此地千里之遥,还要跨过万顷浩渺碧波,可他不出七日即到,至于如何办到的——机巧都在那杆歪头的木杖里。
不过这次要去的地方不甚遥远,他又有闲,就打算拄杖步行,一路看高山峻岭,听鸟雀啁啾,迎山岚流云,伴怪石奇峰,别有一番闲情雅趣。
三日后,行至主峰脚下,见野径旁有一竹竿支着一面幌子,上写一个‘茶’字,四周摆放了两组粗木桌椅,是个开在路边供旅人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