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几个军医走了过来,很不耐烦的推开围拢在陈茂身旁的朱季兴,劈头盖脸的问了一句:“出发之前,你已写好遗书了吧?”
“是。”
“遗书中是否已写好所有未竞之事?”
“无。”
“因为战争顾,你身死之后,尸体可能不会带回去,而是就地安葬,你同意吗?”
“同意。”
好端端的怎么就说起这个了?
出发之前每一个人都写好了遗书,本来就是吴山军校的例行规矩。但陈茂的气色明显很好,似乎并无大碍,为什么要说“安葬”“尸体”之类的字眼儿?
难道说这也是例行的规则?
但是,朱季兴等人很快就发现并非如此,其他的伤兵病没有这样的“待遇”,而是仅仅只问起陈茂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朱季兴赶紧拽住那个军医:“陈组长的伤势很重?”
军医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儿:“闷膛!”
这两个字,似乎有着某种可怕的魔力,登时就让朱季兴手足冰凉如坠冰窖,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哆哆嗦嗦的拽住军医不肯放手:“闷膛还有得救么?”
“听天由命吧。”
听到这句话,朱季兴感觉自己的脊梁骨被抽走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好像一团烂泥,脑袋里好像钻进了一万只绿头苍蝇,嗡嗡的响个不停。
要不是死死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他都要瘫倒下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在终于缓过神儿来,嘴皮儿哆嗦着说道:“组长你你为何不告诉我们?”
与失魂落魄的朱季兴相比,陈茂反而显得无比从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我也是怕你们担心,不想对你们说起不过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擦干你的眼泪”
朱季兴终究还不是一个心志如铁的决绝之人,知道了陈茂的真实伤情之后,早已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所谓的“闷膛”,就是大规模的内出血。
一般的外创红伤,都被统称为“皮外伤”,只要没有伤及脏腑就不算什么大事儿。事实上并非如此,在很多情形之下,因为贯穿伤害或者是钝器打击,就会引发“闷膛”。在当时的技术前提之下,这是一个完全无解的医疗难题。
因为大量的内出血灌进胸腔,必然会引发剧烈的内感染,也就是中医常说的“内溃”。在抗生素出现之前,这是非常致命的伤害。
偏偏这种致命的伤势外表却一点都不显,更不是即刻死亡,而是要经历几天甚至十几天的漫长煎熬。伤者先是出现低烧,然后体温越来越高,逐渐陷入昏迷状态,最终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步入死亡
“哭什么?作为一名战士,可以流血但却不能流泪!”就好像是在说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陈茂说的轻描淡写:“再者说了,我这不是还没有死么?闷膛又不是一定会死,说不得我能熬过去呢”
不是即刻死亡的伤势,总有熬过去的可能,但是这个概率微乎其微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按照一般的说法,出现了“闷膛”的状况之后,只要能熬过七天的时间,就算是挺过来了。当然,这仅仅只是经验之谈,不具备参考意义。
事实上,真正能够熬过七天而不死的人,十不存一。
刚刚抬手抹去眼泪,泪水就又模糊了眼睛,朱季兴死死的握住陈茂的手,已哽咽难言:“组长,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唯愿我族长兴!”
到了这个时候,陈茂竟然没有任何私人的心愿。
虽然陈茂的年纪比朱季兴大不了几岁,却展现出了一个纯粹的军人应有的气魄和心胸。他的形象在朱季兴心目当中顿时变得更加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