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犹犹豫豫又不情不愿地躺下,没有如以往般半夜醒过来,而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时,只感觉奇冷。
是真正的冷,全身都冷,从脚底到大腿,手指到肩胛,鼻尖到胸口,全身都冷了下去。
我勉强爬起床来,拉开窗帘一看,窗玻璃上竟然结了厚厚的一层霜花,有的像小树,有的像丛生的小草,非常好看。
但我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不过是农历八月初,正是中秋节前。
拿了件妈去年刚织完,说要给我今年冬天穿的厚毛衣,直接套在睡衣上,我就推门出去。
这一推门,迎面就是一阵寒风吹打在脸上。
外面早已经是换了一番新天地。
仿佛是农历十月下旬的天气,到处都一派初冬景象。
大雾弥漫,柏树和梧桐树光秃秃地立在各处;深藏在林木间,稀稀疏疏的房舍几乎全被雾气笼罩着;可以朦朦胧胧地瞧见,晶莹的霜花如一层薄薄玉屑铺成的白绒毯子,落在房子的屋瓦之上。
重霜也涂白了路上的枯草和落叶。
呼吸间,一口一口的白烟升腾。
原来我直接睡进了鬼菩萨的回忆中。
举目望去,忽然有一处极大的宅院映入眼帘。这是一所雕刻着古老花纹的房屋,大门前面有两根大柱子,撑出一个雨檐来,雨檐上头是尖尖的瓦屋顶,瓦屋顶上的两头又有象鸟嘴似的突出部分,这所宅子的屋顶统统都是这样,看起来象一只伏在山脚下,蜷曲着的大鸟。
大门紧闭,我却一下子飘进这所宅院内,宅子内有个庭院,庭院里一共有北房五间,南屋三间,另外又有一间单独的屋子紧挨近大门。
在这间屋子外面还有一口水井,一笼青翠欲滴的竹子就长在水井的旁边。
这间屋子有个黑洞洞的窗子。
里面一丝光线也无,我忽然飘进屋子里,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唯独那扇从外面看时黑洞洞的窗子里,射进一丝光明来,我的眼睛,透过那扇窗,直直的,就可以看到南面一间屋子,那间屋子也有一扇窗,窗上挂着已经褪了色的绿色窗帘。
绿色窗帘的窗台上,摆着盆菊花,是灿烂的金黄色。
“嘎吱!”一声绵长而尖细的声音刺进耳朵里。
旁边的小木门开了一条缝,然后是半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从门里探出头来。
大约五六岁的样子,齐齐的刘海,梳个双丫头,头上扎着白毛毛的头花,圆润的小脸蛋,俏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一张小嘴微微嘟着;长得精致极了,眉眼间颇有几分少女时期的陈慧心的模样。
小女孩走出来,身上穿着绣花红夹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毛毛边,肌肤晶莹得和那霜花般白嫩剔透,一举一动都如同年画里的报喜娃娃般喜气乖巧。
见那金菊大朵大朵地簇拥在一起,开得灿烂极了,小女孩心痒痒地踮起脚尖,忍不住掐了一朵下来。
她捧着大金菊往大门这边走来,蹦蹦跳跳的。
天空是灰白色的,很像画画用的素描纸,而小女孩和那朵大金菊,便像是纸上灿烂的一幅画。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赏心悦目的感觉来。
这便是漂亮事物的力量,而且是一种撼人心魄的力量,一如眼前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的小女孩。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走近水井,然后好似想起家里人曾经有过告诫,然后又远离水井,她靠近黑屋子来,轻轻推开了黑屋子的门。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屋里一片整洁,里面的陈设简单到冷清。
屋内只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的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大小的香炉,并数十大小不一的黄铜烛台,中间还有一浑沌图样的紫檀木刻底座,座上是一块方形的漆黑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