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将路上的石板都敲碎,青苔爬满缝隙然后又化为泥土,还从上面长出野花野草来,岁岁枯荣的样子。
槐树坪边有条小溪,沿着小溪水往下走,一直走到榛子桥,榛子桥的桥身很老了,从溪水到桥面有四五米高,是一个孔的拱形桥;桥两边长满荒草和几株矮灌木,树根扎在石桥里头,桥面上也堆满了泥土和碎石头,这桥一眼看过,便能察觉出如此浓郁的岁月变迁,让人的心也沉淀下来,如同浮尘归地。
在家时我以为只要走到这里来就会看到彩虹尽头,可过来以后又发现彩虹尽头还远。
“已近黄昏了,这几日附近总有几个小子劫人劫财,你独自跑来做什么?”身侧忽传来的声音不尖不粗,不软不硬,只是恰到好处的温和与低沉。
三米开外,高大的身体裹在黑漆漆的长袍中,脚上是同色的布靴子,在袍分开的地方能看见他身上花纹繁复又不显眼的白锦长衫还有同色腰带。仰头看,正黑色的袍子越发衬得他肌肤白皙,发黑如墨。
这是我第一回注意到先生眉梢的七分风情三分隽俊,他就这么看着人的时候,眼瞳漆黑而深深,一眼就能叫人溺死在里面。还有他的眼角,两三条轻浅的褶,于他人而言是岁月遗落的伤痕,在他身上,你只觉得那是岁月精雕细琢出的智慧的模样。
他弓下身,手从黑袍里伸出来,两臂张开,举动间儒雅而稳妥。
“爹妈都不在家,我才能出来玩。”
我感觉自己笑得见眉不见眼,身体忽然失重,先生直接将我凌空抱起来,就像抱个小娃娃般。
“他们又扔你一个人在家?”先生右手抱着我,左手安抚般的顺着我头上的毛。
我点了点头:“我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
“那就走走吧。”先生的声音没有起伏,仍旧的不高不低,不冷不热。
“我们去白蟒洞吧。”
白蟒洞原本是戈雅的山神洞,一度也是终日香雾缭绕,是戈雅人顶礼膜拜的圣地,只因为许多年前,彝王叛军秘密在白蟒洞内采铁矿,为了避人耳目,便暗箱操作,使这一段路传出了巨蟒吃人的传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吓得众人不敢再走。后来过了许多年,到处都是荒草从生,原来去往白蟒洞的路上都长满了荆棘,很多人都找不到它具体的位置了。
如今的白蟒洞,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无迹可寻的传说,如同一张蒙在神话面纱后扑朔迷离的美人脸颊,勾得人心痒痒。
“嗯。”先生将声音放软了些回应。
时光回溯到数年前,第一次遇见罗先生的时,那似乎是一个正值春夏交替的午后。别人家孩子多,所以打小就要帮忙家里做一些小事,表姐她们去槐树坪的草坪上割草,我便作为一个小包袱跟着她们跑。
当时的槐树坪虽然常年都有些阴沉,但绝对是个好看的地方,有山有水,天色淡青,一袭薄烟夹杂细雨,恰似一袭白绢布染上淡墨,而且草木清新,野生迷迭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们割草,我便躺在那片野地上等着她们做完事情好一起玩耍,微风穿谷而来,落在头发的缝隙间,我闲得犯困,不时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话,或许发呆,或许在心里幻想风越折柳如怨如诉。
当时落花飘摇,细雨吻眉。
有个人在身边坐了下来,他没有惊动一草一木,偏偏惊动我。
我过转头去,望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里,顿时只觉灵魂浮浮沉沉,好像把天涯望断一样。我形容不出来当时那种感觉,好像把所有关于光明和美好的词汇加诸在他身上似乎都有所欠缺。
或许是当时的风太过和熏,阳光照射过来的角度和亮度都太过精妙绝伦,只觉得那么幽深的眼眸像是有河流经过,尽显着造物主鬼斧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