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罗岗是个好天气,左王大宅内也是一片懒散之色。一家人都聚在《忘身亭》,饮茶举酒,品风酌花,晒太阳,戏鱼虾。忘身亭其实也是一处庭园,红黄□□各色花朵娇艳,青灰茶绿,各种树木葱郁。这里一年无败色,季季花不同。五彩碎石铺路,金丝楠木筑亭。引东湖之曲水,养菏泽之鱼欢。造西湖之画舫,品千山之茶甘。鸟鸣莺莺不绝,猿嗷声声回旋。此处无山桃,胜过世外园。聚一家之众,老论天下之国事,少谈世间之花边。
皖之许久没见大家了,所以和谁都能搭上话。可絮叨的事情有很多,但也都是些家常。像这种家常,予左王家可是非常罕见。易之一直拿皖之的身材说事,调侃她三日不见,膘长一揪。替皖之打抱不平的可不止一两人,但能为她动手的,也只有美之了。
王宗瑾,王宗禀和王宗曜三兄弟,也是许久没有围炉小酌了。若在平素,倘逢他时,姜禄定会伺候着。关于酒,府中上下,无人能比肩姜禄,出其右。他平生所踏足过的酒界,大家也都只能望其项背。他鼻子轻轻一嗅,便知酒的品类;眼睛微微一瞧,就知酒的年份。只要尝上一口,却立马犯醉。没错,他虽对酒比对自己还了解,对酒比对窈窕还好求,但酒量却是极差,一杯晕,两杯醉,三杯倒,毫不夸大,绝无虚词。所以为了保持他酒圣的美誉,他从来不喝酒,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他的酒量。
他不但会品酒,还会酿酒,兑酒。酿酒的功夫没有太多可以用词的,但兑酒的本事真的可以出一本秘籍了。他懂得酒的根性,所以知道什么酒与什么酒会交融出什么样的口感与味道来。反过来,了解人的习惯或要求,他也知道用什么样的酒可以兑出超越期待的预想来。以他对三位老爷的了解,都用不着他们开口,姜禄些微一打量,便知他们今时的心情,事先就做下准备了。
实际上,人的心情在他眼中,无喜怒,无哀乐,只有深邃之老窖,清雅之剑南,托忧之西凤,送愁之洋河,温涩之杏花,香甜之茅台,典雅之古井,神秘之董药。。。。。。
但今天姜禄没在旁边伺候,因为这里是忘身亭,只有王家人才能进来。进了此处即无尊卑之俗礼,亦无身份之芥蒂。只有没大没小的父女叔侄,嫂兄姊弟。
王宗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正反两面都是肉黄色的,没有任何图案和雕饰,侧面则是漆黑色的,于外观而言,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他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给了莫大的提示。今天他穿了一件藏蓝色长袍,系了一条青灰色腰带,腰间吊着一个布袋。布袋边角有两三处补丁,布色不一,倒也不违和。布袋口两边各垂着一根红绳,末梢处已辨识不出当初的颜色,只有靠近袋口边的一小段还能看出红色来,所以只能猜测它本是一根红绳了。解开口袋,还未拿出里面的东西,但气味却先跑了出来,告诉你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没错,这初闻涩鼻,细闻含香的玩意就是一个烟斗。烟斗表面灰黑,完全辨识不出本来的样貌。但也不是什么精巧奢华的东西,唯一一个点缀便是烟斗口外围的一圈黑丝,看样子应该是一种金属,但到底是金是银就不得而知了。他把烟斗咬在嘴里,打开方才那个事先拿出来的小盒子,没错,答案揭晓,就是火柴盒。火柴燃着暧昧的火焰,撩着烟丝。王宗禀用大拇指在烟斗口一按一松,双唇配合着,吧唧了几下嘴。不一会儿,烟雾便从嘴缝间缭绕而出。
在这个家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左王家的人,都男穿长袍,女搭罗裙。仆人们按照性别职类稍有不同,但也都是古装打扮。当然,也不全是正儿八经的古装,也少见些现代的元素。你要是不穿这些稍具繁琐的衣服,捅着条牛仔裤什么的在这个宅子里晃荡,反而是个让人留目的异类。
大哥王宗谨一手挽住长袖,一手伸向前去。提起桌子中央蹲在火炉上的酒壶,把壶嘴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