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全黑。不知何人自万丈高空撒下深蓝绒布将天地包裹进混沌黑夜。
雁荡山腰一向莽莽榛榛, 这几日又有入夏的痕迹, 被充沛雨水滋养地愈发茂密的山林草木更是长势喜人, 如今看着倒有遮天蔽日的本领了。
夜风阵阵,山里回荡着又似婴儿啼哭又似女人哀嚎的声音, 就着夜色落入人耳朵里委实有些慎得慌。
放眼望去, 唯有白马寺的一处破败院落里一灯如豆。
张秉辰望着油灯旁女子姣好恬静的容颜, 在心里暗恼自己竟这般小看了她去。
他冷哼一声,“多谢四姑娘记挂,只是如今四姑娘已如困兽,倒不如分些经历来为自己筹谋一二为好。”
张秉辰又重新遮掩住自己的面貌,扭身准备离开。
推门的手在探入溶溶月色之际顿住,“不过四姑娘真是好手段, 不吭不响间竟做了这么多大事。”
明莹正执笔在心里琢磨要如何布置,忽而听他这六分不甘三分佩服的语气倒是愣住了。只等到画笔上的墨汁滴落在泛黄草纸上,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哑然开口道,
“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可怜虫,谁会放到眼里去呢”
上京一连下了好几场暴雨,惹得在漆黑地底藏匿了一年的蝉儿们接二连三地爬到了树上。
骤雨初歇,空气里满是青绿色的水汽。
虽则上京湿润依人,可是淮南却是自开春依始便不曾下过一场雨来。原本京里无人在意, 可随着日子一步步逼入盛夏,淮南两地仍旧是滴水不见, 上京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听人说, 淮南原本水草丰茂的辽阔平原已经变得干涸龟裂。崎岖深壑的灰黄色裂口遍布整个平原, 百姓民不聊生。更有甚者,在灾情严重地区竟似乎已发生了易子而食的勾当。
多日不上朝的圣上终于露了面。驿站的加急快报刚一送进宫内,众大臣和几位皇子便被连夜召集进了宫。
虽则救济粮已拨了下去,圣上又下诏命周边州府接应,可虽着日子一日热过一日,灾区的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杨潜也是为着淮南受灾一事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虽是新婚,可明琅也识大体不曾为着这事同他生气。
淮南忽然大旱,这本就是天灾。抗灾救险本就有三分运气在里面,并非尽了人事便可扭转乾坤。如今淮南民心动荡,竟隐隐传出大胤气数已尽的传言。
明琅原以为会好几日见不到杨潜,反正她也习惯了。可明琅却没想到杨潜即便忙得整日不见人影,可仍旧每日都回来陪她用顿晚膳。
明琅眼瞧着他微微泛青的下眼和日渐轮廓清晰的下颌线,终究心下不忍。待杨潜陪了她几次后,明琅便直接同他说,若是抽不开身来便在圣上那用了也没什么事,何苦来回折腾。
谁知道杨潜听了这话,仍旧是一如往常地言简意赅。
“不碍事的。”
话音未落,他便支她再给他盛碗汤来。
明琅见他这样子,便是不想她再继续说下去。既然杨潜自个儿都不嫌麻烦,她也不再多说什么,不过日后顿顿晚饭都找些白天里发生的趣事儿来同他讲。
不过是哪个宫的小皇子跑过来找风筝啦;就是宫里那个叫“陈皮”的小太监手好巧,捏的泥人比从前坤霈给她淘来的还灵动些都是些小事,明琅倒不是故意收集来讲给他听。不过是吃饭时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
明琅总觉得,既然他来回折腾就为了一顿晚饭,两人再不说些什么岂不是白费功夫。
索性杨潜的寝宫一向人少,明琅用膳时就没停过嘴的行径也没被谁背地里传出去乱嚼舌根。
明琅今日午休时分,天边还飘飘洒洒地落着细密雨珠。待她醒来之后,倒是听不到雨打芭蕉的声音了。明琅起身收拾一番之后,刚在院子里同适雪两个人立在檐下看三两个丫鬟围在树下看陈皮拿着几人高的竹竿粘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