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 宫里传来喜讯, 郑美人头胎得男,母子平安。太后喜得长孙,特地下了懿旨, 命大赦天下,为皇长孙祈福;皇帝喜得长子, 当即册封郑美人为郑夫人, 郑家老小, 从白氏到石头均有封赏。白氏领人磕了头, 全家欢喜不尽。
半月之后,因郑夫人思念母亲兄弟,皇帝特命白氏和贺言春进宫觐见。恰好贺言春的伤也痊愈得差不多了, 次日一早, 两人便梳洗好了, 坐着车进宫, 由人导引着去了延寿宫侧殿。
白氏再是为人老成,毕竟第一次进宫, 见了里头雍容华贵气象,脸上虽还从容, 却紧紧抓着幺儿的手,两人相携着走过几道门,到了郑夫人住的殿前。里头宫人忙打起帘子, 将人请进来, 就见金彩辉煌的一座屋子里, 宫人们静悄悄地立着,屏风旁的榻上,半卧着一位珠圆玉润的美人,正是新封夫人的郑玉儿。
白氏和贺言春跪下磕了头,榻上郑玉儿早坐起来,一叠声叫人快快扶起来。白氏起了身,趋前两步,就见她那刚做了娘的女儿,如同当年闺中时那般,伸着两手道:“阿娘,想杀我了!”
一语未了,眼泪滚珠般落了下来。白氏也跟着落泪不止,忙坐在榻边,拿帕子替女儿拭泪,道:“娘娘快不要哭了!月子里掉眼泪,最是伤眼睛。娘的心肝儿,听话!快不要哭了”
郑玉儿在宫里受过诸般委屈,从来不曾掉泪,这时却一把抱着娘亲,抽泣不止。哭到一半,抬头看见兄弟站在旁边,忙也朝他伸出一只手。贺言春上前来,搂着阿娘和阿姊,也红了眼圈儿。
旁边早有宫人上来劝,郑玉儿和白氏泣涕一阵,这才各自收了泪。郑玉儿一手攥着阿娘,一手攥着兄弟,先问贺言春身体康复得可好,听说胳膊上骨头已经长得复了原,这才放心,转头又问母亲和兄嫂在家情形,听白氏说石头也闹着要来,含着泪笑道:“石头长高了好些罢?今儿应该也叫他进来的!”
白氏忙道:“怕人多了吵着你。以后进宫的日子长着呢,哪里急在这一时?”
母女俩闲话一阵家常,郑玉儿便命人将皇长子抱过来给阿婆看。宫人去了片刻,抱着个襁褓来,里头孩子睡得正熟。白氏忙接在怀里,爱不够似的看了一阵,又小声问女儿,月子里是否保养得当,奶水足不足。郑玉儿一一说了,白氏点头,窃窃私语道:“虽说宫里有奶娘和养娘,孩儿也该时常带在自己身边,一来,别人哪有你这当娘的对他上心?二来,自己奶大的孩子,省得他长大了跟你不亲!”
母女俩正说着体已话,前头便有小黄门喘吁吁地跑来,说皇帝来侧殿了,特令人提前过来吩咐,叫郑夫人不必起身,白老夫人和贺小郎均可免礼。
话虽如此说,白氏还是将孩子交宫人抱着,自己带着贺言春,恭恭谨谨地跪着迎驾。不上片刻,外头传来杂沓脚步声,一个小黄门打起帘子,进来一位年轻人,神采飞扬,眉宇英俊,看见白氏和贺言春跪着,忙对左右道:“这是做什么?都是自家人,何必行这虚礼!快扶人起来!”
声音略大了些,宫人怀中的皇长子受了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屋里众人都着了忙,撇下皇帝,一窝蜂去哄孩子。皇帝嫌宫人哄得不好,亲自接在手里,抱着抖了两回,那孩子哭得却越发厉害起来。最后还是白氏接在怀里,哼着小调拍着后背,将孩子重又慢慢哄得睡着了。
皇帝好气又好笑,咬着牙,虚虚点着睡着的儿子,小声威吓道:“臭小子,连爹的面子都不给!看长大了我不扇你屁股!”
白氏妇道人家,先头突然听说皇帝来了,吓得腿软。如今看了皇上这般神情,可见是真疼皇长子,这才放松下来,有了见毛脚女婿的感觉。就见那边榻上,郑玉儿一边叫宫人把孩子抱出去,一边朝皇帝嗔道:“阿爹每次来都吵人家睡觉,还好意思怪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