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抓起来问罪?”
“三条人命就值一百两银子?”
“要不然你还想坐地起价?我们做到背驼了、牙齿掉了,也存不了一百两银子,那位陈管事还说了,我们若执意告官,宁国公府也不怕,安庆王府的世子爷能证实那天大小姐在安庆王府作客,不曾骑马出门。”
“真可怕,怎么还扯上王府?”
“安庆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堂兄弟。”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平头百姓没人不害怕跟官府打交道,更畏惧冒犯皇权。
相比生活在云端的功勋贵族—— 宁国公府,韩家和韩家人的性命,如草芥如尘埃。
韩莲跪在父母灵前,伏首泪流满面。
葬了父母,堂叔堂婶领了她要回老家去,却一路坐船到了富饶的益州城,堂叔下船说要办点事,堂婶难得地买了两块红豆馅的粉团子给她吃,快黄昏了堂叔才回来,后面还跟着一女二男,那女人吊梢眼,一脸精明相,堂叔把她推到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不住打量她,还捏她的肩她的手,像在挑拣鸡鸭似的,她厌恶又不安地逃到堂婶背后躲起来,听堂婶骂堂叔,“你也太没良心了,就算要卖孩子,也不能卖到窑子里去!我求你了,卖给大户人家做丫头也行……”
韩莲如遭雷击,她知道窑子是什么地方,张婆婆有一回来拉着娘亲诉苦,说她五妹夫欠了赌债,把两个女儿都卖入窑子当妓女,她妹妹都快把两眼哭瞎了。
堂叔得了一百两银子,为什么还要卖了她?
韩莲吓得哭出来,见那女人身后跟的两个男人走过来要捉她,她转身跳入江中,她要逃,逃回家里,张婆婆和张大叔一定会救她……
她溺水了,心想死了也好,又可以跟爹爹娘亲在一起,她安心地往下沉……醒来后,病了一场,才知已身在益州城最大的青楼“香影阁”里,同一间屋子还有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韩莲从此不曾再笑过,她只学会了“卖笑”。
直至今日快断气了,终于能够挣脱卑贱不幸的命运,她的心依旧充满了无尽的凄楚与悲凉,任由多情婉约的月光透过窗口映照在她枯槁灰败的面容上,也抹不去盘旋她内心三十九年无处倾吐的悲愁、哀痛和怅意。
若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做错了什么,为何家破人亡,沦为人人唾弃不耻的妓女?而害得她家破人亡、背负了三条人命的宁国公府大小姐花荣月,为何反而一生荣华富贵?夫婿贵为安庆王,花荣月成了安庆王妃,儿女双全,子孙绕膝,今天早上东大街上锣鼓喧天,安庆王妃年仅十七岁的长孙尚了公主,一家荣宠无限。
什么是公道?
老天爷啊,祢不会做天莫做天!
韩大娘睁着已混浊的双眼,静静地流下血泪。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韩大娘念着昔年花魁留下的绝命诗,喘息着,“流霞姑娘你说的对,天道不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贱民就是贱民,那些贵人不会在乎贱民的死活……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所以我没有学你用一根绳子吊死自己……我拚命活着,就是想看她得到报应,可是没有……没有报应……什么都没有……我好恨啊——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我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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