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零五分,范君易彻头彻尾地清醒了。
周遭一片幽暗,只看得到床头电子钟反射的数字莹光,窗帘房门仍旧紧掩,没有人到床边唤醒他,待他努力回神,发现吵醒他的竟是震天价响的管弦乐演奏曲,正钻过门缝,透过门板,直捣他的耳膜,间中连续鸣放几声庄严盛大的礼炮,让他的心脏被迫狂擂了数下才惊魂甫定。
竖耳聆听,这不是柴可夫斯基的“一八三序曲加农炮版”的片段吗?房间门板材质厚实,隔音效果不该这么不良,该有多高的分贝才能达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效果?
怀着狐疑,范君易翻身下床,开门探个究竟——果不其然又是雁西,她倚门而立,脚边是一具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行动式音响,见他现身,雁西立刻按下开关,喧闹的钹鼓钟鸣随即嘎然而止。
“我说了我会自己起来,你何必大费周章搞这套?”他没好气地搓搓惺忪的脸,“而且门又没上锁——”他陡然停止动作,移开手,眯着眼瞧她,她迅速避开他的目光,抬起音响,转身利落地下楼。
范君易若有所悟——昨天那一招可不是完全没效,雁西分明是忌惮他再度全裸上阵,宁可透过重低音喇叭在门外轰炸他,也不愿再踏进他的睡房一步。
“就知道你虚张声势……”他唇边浮起淡淡的笑。
但这么早起来有何意义?着实令人费解。
梳洗过后,刚步出房门,便看见雁西站在二楼偏厅等候。他挑眉询问,雁西指着落地窗外的露台道:“今天我们在这里用餐吧。”
他不动声色,走到露台。
想来惭愧,搬进这屋子数月之久,他尚未涉足这块角落,但雁西显然观察过了。她扫除了地上积累的落叶,将一对沾尘的露天座椅擦拭干净,其间的圆桌铺上麻布桌巾,两人的餐点皆已罗列其上,正中央还有一只小小透明玻璃瓶插放了一枝桔梗花。细看餐点内容与平时并无二致,只是摆放得较具美感,和随处可见的静物图片一样清新悦目,也一样没有意义——范君易从没欣赏过这种做作的用餐情境。
“坐吧,外头有风,早餐容易冷掉。”雁西率先坐下,替两人各斟了杯花茶。
“不是吧?让我早起,就为了在这里吃上一餐?”范君易跟着落座,一脸兴趣缺缺,“这和一个小时后用餐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她望着远处啜了口花茶,“这时候还有日出可以看,早一点当然更好。”
“日出?”
“嗯,看!我发现我们这房子角度真好,高度也够,从这里望过去,太阳刚好从对山的山坳里升起,好看极了。”她雀跃地伸臂在半空中指划着。
顺着雁西手指望向远处山脉,朝阳已略升起一个高度,在山坳之上,放送着箭芒般的晨曦,灿光流动,变幻,逐渐布满整片山头、半个天际,也同步射向他们所在的半山腰。范君易窗口里霎时尽是光辉,无法直视,偏头闪避,正好看见雁西的侧脸,她眯着双眼,弯起唇角,泰然迎向日照,面部轮廓因此镀上了一层霞色,让她添上几许平时少见的柔美;但接着她放下茶杯,高举双臂,鼓胸做个深呼吸,孩子气地高喊:“早安!”彷佛吸收了无数大气能量,她咧嘴开怀笑着,转头看向他,兴奋不已,“不错看,对吧?”
雁西慢慢敛起了笑容,范君易根本不在观日,而是若有所思对着她发怔,她有些尴尬自己的一厢情愿,干笑着:“你——好像没什么兴趣?”
他摇头笑道:“你是不是觉得阳光可以疗愈忧郁症,所以才想尽办法让我早起,吸收正面能量?”
“……”她倾着头默然,脸上并未有被说中的心虚。她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上,“也不全是这样。就是觉得,在太阳老爷的威力下,整个地球,整个人类,渺小得其实和蚂蚁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