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在屯子里日子过得算是很好的,劳力多,韩爷爷当年又留下不少家底,就是在这缺吃少穿的年月,一身棉衣还是能拿得出的。
而且即使是拿不出新的,破了的地方缝补好,短小的地方接一块,再穷的人家也做得到。
屯子里除了家里没有女人的光棍汉,没人会穿这样露着棉花瓤子的棉衣。
更别说韩进有爹娘有四个嫂子,甚至还有两个姐姐了。韩家没分家,一大家子女人怎么就把个最小的弟弟亏待成这样!
韩进让小山再添点木头把炕烧热乎了,又拿了个大碗把红糖水来回折,摸着不那么烫了端过来看着周兰香喝,不错眼地盯着她,对小山端上来的鸡汤和玉米饼子看都没看一眼,当然也就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棉衣。
“香香,喝了你赶紧睡,要不明天该难受了。”香香最怕熬夜,小时候过年守岁她总是熬不住,被她娘逼着熬到十二点,大年初一一整天人都是蔫蔫的,初一的饺子都吃不了几个。
周兰香不想提棉衣的事让他难堪,这小子臭美又太爱面子了。
但看见这件棉衣,更坚定了她心里的一些想法。
“小进,你进山带枪了没?”爷爷留下的两杆猎枪指名是给韩进的,他结婚之前不能进山当然不能用,就一直锁在老宅里,钥匙由他爹和三个叔叔轮流保管着。
韩进看周兰香把糖水喝完了,倒了温水给她漱口,又示意她赶紧躺下,把他的大皮袄压在被子上,才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就没打算打猎,没带。”想带也不行,他爹把枪藏得死死的,这么多年看都不让他看一眼。
周兰香刚要抬起头跟他说话,他的大手就落了下来,严严实实罩住她的头把她往枕头上一按,又把他那顶毛茸茸的狐狸皮帽子盖在她头上:“快睡觉,我吃一口就走,你别管我了,有事明天再说。”
周兰香只能老老实实躺下,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我听说蘑菇屯有人打着狍子了,就怕你眼热(羡慕)也进山呢。现在管得多紧呐,万一被人举报了就糟了!你可不能去打猎,他们就是打着头老虎咱们也不眼热。”
她现在当然还没听说,可韩进被判刑之后,他二哥一家搬进老宅,他二嫂冯桂花娘家人来给燎锅底,拿了一只大狍子腿。她二嫂没忍住,遮遮掩掩地在屯子里显摆了好几年。
韩进二哥搬家的时候小山躲在两家中间的夹道里难过,把冯桂花和她娘家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狍子是刚入冬的时候打的,用得就是爷爷留给韩进的猎枪。那两杆猎枪在韩进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早就被冯桂花的娘家兄弟拿走了。
她现在必须提醒韩进,而且最好让他跟二哥一家的关系变得越糟越好,最好这小子知道真相之后暴脾气来了狠揍他们一顿,到时候顶罪的事让他们提都不敢提!
她不是没想过要把前世的遭遇告诉两个弟弟,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不说。
前世他们三个人都太惨了,她如果不如实都告诉他们俩,两个孩子不会重视,可她全说了,韩进如果信了就肯定会去报仇。
他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那么深的仇恨,她根本拦不住他。
如果他再因为伤人甚至杀人而进了监狱,那跟前世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还有小山,这孩子心思细腻又特别重感情,知道了肯定会非常非常伤心。
前世她的小山已经把心伤透了,今生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希望自己心地善良柔软的弟弟能一直像现在一样无忧无虑快活阳光地生活下去。
所以,她会努力把所有不好的事都替他们承担下来。
好在她特别有把握,只要她说的话,这两个孩子都会听。她也早就想好了怎么带他们躲过近在眼前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