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到初十这三日,凌家在忙一件事情:给凌安河安排相亲。
老爷子积疾经年,沉疴难去,病危是真的,却也一时半会不会“走”。上了年纪的老人总希望子孙满堂,老爷子也念叨着想见见四世同堂的热闹场面。其实,凌家大女儿早早的嫁了人,女儿也和老六子一般大,但终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算不得真正的四代人。要说起来,农村人结婚早,基本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便成了家,大部分没领结婚证,算是事实婚姻,像凌安河这种年龄尚未婚娶的实属罕见。
凌家长子长孙廿五岁,仍未成家,很是“异类”,原本依着他的条件,是不愁婚事的,纵算因某些历史原因,凌家子弟政审不过关而无法参军入伍或去政府部门工作,但也影响不了婚事,这其中的缘由却不是秘密,早先的一桩公案知之者无不唏嘘感叹。
骆家村在黄岭大队是最大的自然村,一百四五十户七百多人口,凌c江c张三大姓占了九成多。凌姓从别处迁来,到了凌安河这已是第七代,也算是土生土长。村子大,人口大,虽有七八个姓,但相处融洽,很是团结,异性通婚的也有好几对。生于斯长于斯,村子里的人自然知根知底,对于本村联姻乐见其成。但也正因知根知底,因为父母长辈的介入,棒打鸳鸯的事情时有发生。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那一年小芳十八岁,江家有女已长成,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八岁这年,媒人踏破门槛,江小芳始终没点头。新社会,再不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提倡自由恋爱,江家父母虽有万般不情愿,也强迫不了。再说,小芳的美传遍十里八乡,不愁嫁,不急嫁,可得好好挑选,总要寻一门好亲。十八岁,不大,却也不算小,好些人家的女儿十五六岁便嫁了人,女儿家,早晚得嫁去别人家里,多养一年多支出一年的口粮,不划算。小芳不止长得水灵好看,而且心地善良,打小听话懂事,真真的江家掌上明珠,宠一点c多留两年自也正常。
只是,懂事的小芳忽然不懂事了,也不听父母的劝解安排,不管是谁上门提亲,一概避而不见,不论男方如何被夸的天花乱坠,始终以沉默表示反对。
终于,江家反醒过来,小芳怕是有钟意的人了。恋爱新主张嘛,鼓励未婚青年自由交往。可哪有这么简单?父母生养带大,有哪个不疼自己儿女的?年轻心性,何曾知晓生活的艰辛不易?婚姻大事,关系到一辈子的幸福,在这方面,为人父母者总是比子女更善解人性,自家孩子更适合的另一半,他们最有发言权。但也只能是发言权,所谓爱情,若是用了真心,又有谁能拆散?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小芳有了心上人,那人是凌家的凌安河。这让小芳家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行,绝对不行,谁都可以,凌安河不可以,没得商量。无它,两家是世仇——凌安河的祖父便是因江家而死。
凌安河如今的祖父不姓凌,是来凌家入的赘,是上门女婿。当年,骆家村的保长在任期间和江姓人家不对付,江家为躲壮丁让家中二儿子去了亲戚家,保长没有为之隐瞒,导致江家老二被抓去当了兵死在某场战斗中。为此,江家记恨上了保长,解放期间举报保长是反动派帮凶,保长被逮捕,再也没回来,据说是被枪决了——被抓壮丁的是小芳的叔祖,保长便是凌安河奶奶的前夫,之后因为保长没有兄弟,为了不让这一脉无后,凌奶奶招了上门女婿,便是凌安河如今的祖父,生了二儿一女,大儿子姓凌,小儿子养到十岁返回父亲老家认祖归宗。
虽然,凌安河的祖父不姓凌,但与小芳家在那混乱的年代结下的仇仍是无法化解。过去的事,过不去。时代变迁,有些东西终究难以磨灭,有些情绪难以释怀。
凌安河与江小芳,再如何男才女貌,却注定无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