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吉城,梁家大宅。
两位伴从几乎是架着主子急乎乎回府,生怕路上耽搁半分,方才李暹之子李轻裘当街下令杀人着实吓到了他们。富贵权势之间的明争暗斗他们掺和不起,卷进去恐怕就是渣渣都不剩。
梁家富庶,可商贾巨族比不上世家豪族,有钱又如何?依旧经不起狂野武士持刀肆虐,更何况方才有意为难他们的是梵阳帝国中权势仅次于御殿炎将军的沧海军都统之子。
纨绔纨绔,可不单单是不学无识只知享乐,那股子由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的傲气可是实打实的。
他们夹着主子小步快趋,瞥了一眼主子苍白的脸色,心中不由安安叹息一声,这次折煞了李轻裘这个大纨绔的面子,恐怕主子以后再尚吉城过得不会如以前这么舒坦。
只是主子那双特有的珊瑚红色的眸子闪着凝重的光茫——不该是富家子弟眼中的跋扈飞扬截然不同的凝重。他朱红的嘴唇喃喃着:“就这么死了么?”
伴从们可顾不得主子嘴里絮叨什么,多半是被吓得一时半会失神了。富家子弟养尊处优,别说杀人了,就是后厨中看一眼伙夫杀鸡宰羊估计也眼睛一翻捂着鼻子仓皇逃出,更何况方才持刀披甲的武士干净利落的一刀削了那玩马人的脑袋,斗大的脑袋骨碌碌滚得欢实,那脖子断处喷薄出的血雨就让人忍不住作呕。
说实话,主子方才没直接翻白眼晕过去,直挺挺的站在那儿看着那老黄的脑袋骨碌碌滚来滚去,一脸无常,已经让他们刮目相看。那可是活生生的人被杀了,主子看起来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能硬挺着看下来不动声色,不管是真不怕还是吓懵了,都让他们这些作下人的觉得长脸。要是主子方才直接吓得岔过气昏死过去,恐怕以后都是这尚吉城纨绔世子间的笑柄,也正中了李轻裘的下怀。
跨过梁家大宅门槛,两名伴从总算舒了一口气——李轻裘手下的兵卒再怎么跋扈,也不能轻易破门闯进别人家去。梵阳王朝的国法可能在那沧海军都统的西南三郡之地行不通,可尚吉城城主定下来的城规可不是谁都能忤逆的。
尽管极少有人见过那神秘莫测的城主,可能让满城富贾贵胄循规蹈矩谨遵城主府规矩,这份实力已然不容小觑。就比如那李轻裘杀了一蝼蚁马夫,若放在西南三郡,自然没人敢出面指摘,可在尚吉城当街杀人,依旧得给城主府打声招呼,少不了上下打点一番,这还得仗着他老子李暹大都统的面子。
城主府就是尚吉城的天,他们这些寄居于此的富贾豪门感受尤深。
一名伴从舒了一口气,拍着胸脯咧嘴笑道:“少爷,咱回来了,那李轻裘就不是个球玩意,仗着自个老爹有兵有权就逞威风,要是把他扔战场去还不得三条腿都吓软了滚回来。咱少爷今天这么溜了不丢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吧?”说着他对另一名伴从挤眼使个神色,对方赶忙大点其头,深以为然。
“下次少爷出门时,咱也搞几匹纯血踏雪高云马来玩玩玩,买他个几身鲜衣花甲佩刀仗剑,雇上几十个江湖草莽充门面,那叫一个威风!”伴从伸手帮主子整理好刚才弄乱的衣襟,谄笑着说道。
帮少爷充门面长脸面还是其次,主要是他这个当下人的都觉得那鲜衣怒马花甲威风。要是自个也能披甲仗剑骑怒马在这王公贵胄富贾遍地的尚吉城走上一遭,让那些富家纨绔躲避唯恐不及,让那青楼红牌名伶趴在雕花窗前捂着胸口叫的直声颤,让那风流学士也望景赋诗一首留下万古名句这辈子也值了。
哪个男儿没有这份黄粱大梦?
可星辰公子依旧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珊瑚红色的眼睛失神茫然,好似还未从方才那人头鲜血攒动翻涌的血腥场面中缓过神来。任凭伴从们说的天花乱坠仿佛他就是那战功赫赫无双的御殿炎将军般武威至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