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和身体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依然青紫而且冰凉的四肢。
昨天夜里她们就去找来了村里唯一的大夫,那大夫只上前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微带怜悯地看着王江氏和臧儿道:“不行了,就看能撑几天是几天,预备后世吧。”
王江氏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臧儿也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眼见着大夫就要出门,方才冲过去一把抓住他哭叫道:“李大夫,我们请城里,请城里的大夫来呢?他们治得好吗?”
臧儿的手抓得极紧,那大夫的脸上都浮起一丝痛苦之色,但又看着一屋子的孤儿寡母着实可怜,只能勉强安慰道:“夫人节哀,大夫能治病,却不能救命啊。”
王信也站在一旁显是已经被大夫的话吓呆了,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倒下了,对这个农家来说和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区别。
王利还小,又不是穿来的,夜里被吵醒又听到屋子里头传来哭号之声也跟着大哭起来。小孩子的声音高亢而又尖利,刺得人耳膜生疼。
王兒姁稍大一点了,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王信旁边扯着他的衣角,“哥哥,怎么了啊?”
王信还是没动静,她又自己走到榻上看躺着的爹爹,也被吓坏了,跟着哭了起来。
王娡看着一屋子哭的人,耳边也只能听到这些哭泣的声音,李大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她心里头疯狂地喊道:“哭有什么用!大夫说治不好就治不好吗?为什么不去请更好的!”
许是心底深处早已在看到父亲的那刻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不管内心如何叫嚣嘴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渐渐地眼前的视线模糊了,抬起手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日傍晚,王仲终于睁开了眼睛,嘴唇也不再哆嗦了,除了还是只能躺着,气色看起来很好。家里人都隐隐地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大家都集中到王仲的床前,听他讲最后的话。
虽然听了臧儿的吩咐,大家都努力将悲戚用笑容盖住,但看着一屋子人脸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而把王仲逗乐了。
“我不行啦,”王仲张口就是这么一句,仿佛是在说今天晚上吃萝卜的语气,配上脸部的冻伤,让人的心里更难过。
父亲平日里是最忌讳说生死的,此时却如此王娡的手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衣袖,牙齿也努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平日里还不觉得,我家信儿都长这么大了,”他仿佛是想抬抬手,被子里头动了动终又无力地放平:“以后你是家里最年长的男人,要好好照顾母亲c奶奶c和弟弟妹妹们。”
“我知道”王信开口的同时脸上的泪水终于绷不住,“啪”地从眼里滑落到地上。
王仲的眼睛又转向王娡:“娡儿你是懂事的,以后也要帮着你娘。”
拼命地点头。
接下来,他又跟家里其他人交代了身后的事情,比如要照顾王江氏,比如让王江氏多体谅臧儿,比如孩子们要听话。
最后,王仲指着被扔在角落那两只狐狸,它们身上血渣子已经重新化成了血,留在地上也没人顾得上收拾,他强笑着对臧儿道:“本来想给你买个钗子,没想到我没法再照顾你了,以后你带着孩子若是太辛苦,就另嫁了吧。”
臧儿只顾捂着嘴摇头哭,再说不出来话。
王家的天就在一屋子压抑的哭声中倒下了。臧儿用那两只狐狸皮给王仲制了口好棺材,将他埋在了村外的一个小山包上。
他们本就是迁徙到此定居的,也没有祖坟这一说。
王江氏终日以泪洗面,臧儿带着家里两个最大的孩子却不能再哭了,家里的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家里做清扫的时候,王娡将自己那卷《诗经》塞到了箱子底下,又拿出母亲平日里用来织布的东西出来让臧儿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