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末了。
庭院前满池的夏莲,渐渐衰败了颜色,虫鸟也跟着无精打采起来。前院丝竹之声穿墙而来,熏人的暖风间或夹送几声低言笑语,而这些热闹与她都没什么关系。
算好最后一本账,林云暖揉揉眼睛,挥手叫跟前回事的婆子们都散了。侍婢适时递上香茶,并两碟新鲜果子。
林云暖才啜了一口茶,就听门前回报说四爷跟前的福盈来了。
四足麒麟铜炉里点着瑞脑香,浓郁的香气叫福盈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他轻易不愿进来,四奶奶终年没个笑脸,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用四爷的话说,像是全天下皆欠了她银子
福盈腹诽着,纳头行了礼,起身笑嘻嘻道,“爷刚赌骰子输了四百两银子,叫小的跟奶奶拿两张银票去。再请奶奶借对牌一用,过会儿外出不免要用车。”
林云暖捏茶盏的手紧了紧,只道,“朝霞,去拿。”
她纵是不悦,在福盈面前絮叨,传到唐逸耳朵里说不定要被添油加醋些什么。这些年她已经懒得再说,懒得再问,唐大才子终日不过游湖访友摸牌喝酒,问了又如何?
福盈取了银票对牌一溜烟奔出,朝霞跟出去,又气鼓鼓的回来,把帘子摔得劈啪作响,“奶奶,您就不管管么?再这么纵着,西院那个就要骑到您头上去了!”
在炕上绣花的晚霞抿嘴笑道:“奶奶里头去了,奶奶都不急,你急个什么?”
朝霞气的眼眶通红,坐在炕上擤鼻子,“我替奶奶不值!福盈说,四爷前头宴客,那女人也去了,这会儿还准备陪四爷去游湖,我出去正撞见那女人身边的小翠一路小跑给她送披风去。旁人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正房奶奶呢。什么东西!”
晚霞不免劝她:“小声点吧,别给奶奶添堵了。铺子里的事够奶奶烦了,年初才开的绸缎铺子眼看支撑不住,奶奶不得已又得拿嫁妆贴补”
朝霞不服气道:“营生不好就歇业罢了,奶奶也是,何苦一心扑在铺头上面?”这话不必晚霞提点,自然放小了声音。晚霞瞪她一眼,催她到稍间摆饭桌去。
林云暖倚在榻上小憩,却根本睡不着,朝霞那些话一字一句清晰传进耳里,她不生气,倒有点想笑。
唐逸一代才子,丹青惊世,七年前娶了她这商贾之女,多少人替他不值。
她早已落了铜臭之名,如何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未及解乏,就听外头齐刷刷的问候声,“三奶奶来了。”
林云暖赶紧起身,来人已自行走入内室,丫头掀了帘子,一个锦绣金玉堆成的美人儿赫然入目,长长指甲涂着大红蔻丹,笑她,”怎地大白天就睡下了?四弟妹简直过得是神仙日子。”
林云暖拢发见礼,“三嫂见笑,这会子怎么有空过来?”自动忽略来人语调里的揶揄。——她膝下犹空,又不必随侍长辈身旁,自是没旁的事忙。
二人拉扯闲话,从近来时兴的花样子说到隔院苏家新娶的江南媳妇,直到临要告辞,三奶奶高氏方想起什么似的,挥手叫身边人退出去,低声道,“我还有件事与弟妹商量。”
林云暖心知重头戏来了,高氏出身官宦人家,向来清高倨傲,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不会为几句闲话特地来她院子一趟。
高氏握住她手道,“我一向知道,四弟妹为人宽厚,四弟才名远播,一字一画价值千金,四弟妹又善打理,四房在咱们府里最是宽裕,否则我也不好厚颜来说这话。你知咱们老太太对三爷寄予厚望,今年秋闱若再不第,难免又惹老人家伤怀,如今我娘家兄长有门路代为引荐出试题的大人,说需三千两现银疏通这事不敢叫老太太知道,不便从公中支用,我从嫁妆里给三爷拿了两千两,今余一千,希望四房可帮衬一二。”
高氏如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