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每回送她出行,他都得把双手牢牢负在身后,才能不让自己将她捉回身边。
她是一府首长,底下多少人可为她分忧。他想告诉她,青州矿务大可交给别人去办,她只要留在京里负责高度就好。他甚至可以立即推荐适合的人选接替她在青州的公务,绝不教她放不下心……
然而,他也知道,她必定不会允。
察觉到他的沉默,仿佛了解他心中所思,冉小雪瞅着他幽深双眸半晌,忽地将他锁在背后的双手拉到面前,两只小手试着覆住他微凉掌心,将唇凑近,吻了吻,笑道:“履霜可知何以我一定得亲自主持青州矿务么?”
他或许知道,或许不,但此时他只想听她说。
她笑了笑,道:“因为青州是履霜故乡啊。倘若能在青州开出更多矿藏,就能改善当地百姓生活。生活条件一改善了,人们就会想到,啊,是那个在冬官府的石工部出的力吧,他可是我们青州府人氏喔。不仅如此,青州方志还会将履霜的姓名字号记在上头,人们会说,这石履霜是个双科状元郎,不仅乙申年状元及第,还在麟德六年春得到博学宏词科进士出身……
以后这地方的老百姓会将他们的孩子取名为履霜,孩子们懂事后问,为什么要取名履霜啊?父母会答说:这是一首曲子啊,履朝霜兮采晨寒,麟德年间有个举世无双的状元郎就以履霜为名。这状元郎本来没有真正的名字,所以归籍本朝时,君王特意赐名履霜,让他以字为名,因此能够叫做履霜的孩子,也会有天大的福气喔。”
“……你这话,为何偏要在这种地方说?”她说了这样的话,教他要怎么求她别再离开他那么久、那么远?他怕自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长时间的分离……石履霜猛地抽回手,再度负在背后。他别开脸,不肯看她。
冉小雪怔了一怔,以为他不喜欢听,哪知竟听见他道:“倘若现在四下无人,我会叫你说一百遍、一千遍给我听。”偏偏现下光天化日,里人还颇不少,他根本什么事都不能做!
冉小雪眼底蒙上一层雾。“要不我这就去付帐——”然后赶快回去,随便他想做什么事。
“等等。”他迅速握住她手肘,拧眉,瞪着她书篮里的书。“你这书是从楼上拿下来的吧?”
这听雪楼本来只是一间小小,但因专售人所不售、专梓人所不梓,极为大胆,近年来俨然成为京城书坊的龙首。更甭说,受君王的阅读癖好影响,民间禁书虽不至于大刺刺流通于书市,但若有心寻觅,绝不愁找不到。
冉小雪这书篮里摆着两本看似普通的蓝皮书,但翻开内页,可能就是别有洞天的禁书啊。
麒麟帝爱看禁书,连宣扬亡国论的《麟之趾》都从禁书单上给撤去了,可以想见未来皇朝书市只会更加蓬勃。
对此,他其实颇有微词。
皇朝商业发达,倘若书商为了刺激销量,专门出版某些迎合世俗喜好的书刊,社会风气必定会受到影响。朝廷也许不严令禁止某些书籍的流通,但全然放任不管,绝对有害无益。
改日他上朝时,会提出此事与其他大臣共议,至于眼下呢……
瞧她一脸心虚,他觉得最好检查一下她选的书。
挑出其中一本,长指打开装在外头的蓝锦书盒,内容物是一本装帙精美的书,蓝锦封皮上以草书写着四个大字——花、营、锦、阵?
石履霜微眯起眼。“你打算送这书给陛下当贺礼?”
冉小雪赧然承认。“呃,嗯。”解释:“陛下打小就登上玉座,忙于国事,身边虽有众多女官和太保照顾着,但想必仍颇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更甭说她专看一些男色书籍,要是在大婚时发生了误解可不好。”
“这方面的知识……难道冬官长就懂?”他都没做完的事,她怎么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