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青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他认识石履霜的第一天,就为此人竟能够对着一群持刀带棍、准备砍死他的人冷静地浅浅笑着——那笑却只是脸上的,笑不进心底,仿佛清风明月本不相干一般——他就明白这个人跟一般人不一样。
当时他还不知道他是谁,只道是一个朝廷走狗。
站在人群中,手上拿着家里的玉刀也想凑凑热闹的自己,因为遇见了一个石履霜,从此舍弃造玉的家传事业,甘愿离乡背井到他身边来,当一名随从。
而后,看尽石履霜在官场上有多么不得人缘……居然天才刚亮,就有人来闹门踢馆!
眼前来人一副来势汹汹,随青壮着胆子道:“天色还早,台主大人清晨来访,有要事么?”总不可能是来等候他家主子,手牵手,一起上朝去吧?
来人声音好是洪亮。“当然有事。叫石履霜滚出来!”
“不好意思,我家大人还没下床呢。”可能无法用滚的出来见客。
“床?”这位满头银发的御史大夫冉重眯起眼。“他自己一人?还是跟我家小雪一起?”
闻言,随青张望四下,确定左右邻居都还没有人出来活动,就算听到喧闹声,应该还不至于传得太难听,这才陪笑说:“台主大人所言差矣!澜冬大人怎会跟我家大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呢?”就算是事实,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这么大刺刺讲出来吧,更何况……
“你不叫他出来是么?老夫自己进去看!”
随青笑眯眯挡在门口不给进。
“台主大人请自重,这里可是官宅,我家大人好歹是个二品官,与大人在御史台三品一职相较,应是……略高一等吧。若是大人职务上需要‘求见’,还请容小的先通报一声。”
御史大夫职虽是正三品,但依他职权,纠举弹劾的对象是不分职位高低的,倘若真有罪责,就是位居一品的大臣,御史台都有办法弹劾下手。
随青特意论起官等,不过是想挫挫这位台主的锐气。
“狗奴才!”老人啐了声,也不等通报,竟拉开嗓门大喊:“石履霜!你出来!老夫要弹劾你!”
对此,随青当真已经习惯了。
当朝御史大夫三不五时就想弹劾他家大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本想说这种小事不必惊扰他家大人……大人他,昨夜一整夜未阖眼,天色微亮之际才刚就寝呀。是说,久久未见,朝思暮念的人儿就在身边,就是想睡,也舍不得睡吧……
随青正动脑筋想着该如何打发掉这位御史大夫,没料到石履霜已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他墨发未束,倚在门廊边懒洋洋地觑着老人,语气慵懒道:“冉台主这会儿又想弹劾本官什么了?”
注意到石履霜衣衫不整,还袒露一小片“引人遐想”的胸膛,面容虽有倦色,但嘴角略略上扬,俨然一副心满意足、通体舒畅的模样,忍不住往某方面做了不当联想的冉重火冒三丈道:“本台要弹劾你……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石履霜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笑意。想起稍早之前,天未亮……他与他家冬官……以及昨夜里……
淫笑……那必是淫笑啊!逮住那抹不寻常的笑容,冉重知道自己当真说对了。他家小雪昨夜必是被这个低她一级的下属给“冒犯”了呀!
长胡气得差点没着火。“石履霜你不知羞耻!本台要弹劾你!”
若是其他官员听到“弹劾”这两字,也许会吓得发抖,但石履霜这十二年来听惯了这句话,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他扬眉道:“冉台主说完了?”
“还没呢!本台主还要弹劾你诱拐良家女子!败坏朝廷纲纪!坏我冉氏门风……”林林总总罗织了一长串罪名,最后这位老先生结论:“本台定要弹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