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浮生未必如一梦
“既来之,便请入内喝一杯茶。”残叶尽可能让自己的话波澜不惊,多年苦禅,想到那人竟还是有些心动。修了三百多年的心,也忘不了三百年前的一段情,到底自己的道是对了还是错了。
来人正是星亦寒,他煞白的脸隐藏在紫色的外袍下,双手缩在袍子里,小心翼翼的从窗边跳了进来,怕是打扰到阁里那摇晃的烛光一般,有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施主,请坐。”残叶放下佛经,向他看去,眼神中有些复杂,但又显得波澜不惊。
“我只是来看看你,看看就走。”星亦寒双手不自觉的紧紧攥在了一起,他口口声声说来看看他,却始终不敢看他一眼,不是害怕,却也是害怕,害怕看一眼便舍不得了。他们二人大概是天地间最道不清也说不明的关系了,否则他又怎会不顾身份只身闯这上清寺!
“月师兄,你”
“贫僧残叶。”
星亦寒微微有些颤抖,更准确的说是有些伤心,似乎在残叶面前六百多岁的他也只是个孩子,他眼神中满是回忆与温暖,浅浅吟道:“月影残,星亦寒,流光飞缕渡云端,两小何日共痴缠?正无关,邪无关,正邪于我有何干?唯有美酒与君谈!不知你还记得这首四百年前流传天下的歌谣吗?”
残叶眉峰不经意的皱了皱,瞬间便又舒缓开来,“前尘往事皆如梦幻,施主何必执着。”他端起桌上已经凉了许久的茶润了润喉,“岁月有极,万物有终,天道轮回,人伦有序,施主不妨豁达些。”
“好一个人伦有序!”星亦寒抬头猛然看向残叶,本来准备反驳些什么,但当看到他的脸时,竟鼻子一酸,再也无法说下去,许久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老了太多,太多,当年容颜绝冠天下的逍遥双客之一,而今“你为了养那面破镜子,竟这样不顾惜身体,如此下去”
“施主莫要悲戚,人谁无死,但求问心无愧,当年我既选择了这一条路,便绝无后悔之意,不过消耗些寿元罢了。”残叶看着嗫泣不止的星亦寒,言语中多了几许宽慰,“若施主能听贫僧一句,还是早早脱离背后之人,逍遥遁世去吧。”
“哼!”星亦寒一甩长袍,背对着残叶,“我没有错。既然已经看到了该看之人,我便就此离去了,告辞!”
一道流光从窗口离去。
残叶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瓶“增元丹”。
“增元丹”,非以自身百年道行凝于天机草锻炼九九八十一天不可得,凡人得一粒可增寿十载,修道之人得一粒可固本培元,一炉九枚,百年道行尽然,那瓷瓶中恰好九枚。
残叶看着那瓶丹药,怔怔出神了许久,才将其握在手里。
“小寒”
师兄,我知道假若好意赠药,你必不受,只得赌气而去。星亦寒在莲花峰下的一棵大树上斜卧着,有些疲倦的看着即将褪去满天星光与喷薄而出的东方晨曦,一夜之间,许多事,许多人那丫头大概还乖乖的在帝陵中等着自己,有自己给她的那枚散毒丸,想来毒已尽数解去,并无大碍。想到此处,他竟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若那丫头知道自己骗她蛇胆才能解毒,不知她是否还会乖乖的等在那里。
两个少年,似乎怀着不把帝陵拆了绝不罢休的雄心壮志,一个频频摇头,看着爬上去又摔下来的另一个,另一个则不知疲倦的爬上爬下,仿佛在坚持着什么,身体早已疲倦,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抹不甘平凡的傲气。
起初,少年还会不住的催促释天,嫌弃他笨手笨脚,可是过去了一个时辰后,看他一直坚持不懈的攀爬,又摔下来,又爬上去也不知少年是失望了,还是倦了,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宛如一朵莲花,仰头欣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