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日的夜晚,月华似银缎,荡出一地银波。
伊灵独坐在咏春阁的屏塌上,不准任何人接近。她望着外头快圆的月,耐心等候。
亦然说,近来每逢十四夜,皆有血案发生,经他调查过后,才知,已经有三、四年之久,由于遍布各州,而且并非每月行凶,于是尚未在民间蔚为流传。倒是近两件,离金陵较近,成了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所以,她认定,今夜,孟君唯必定会来。
玄手门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门派,行事低调,作风残虐,只要有人上门委托,砸得起钱,他们就可以为人卖命,刺杀委托欲除的对象。
伊家,就是灭在玄手门之下。
说来可笑,因为孟君唯的善心收养,教她淡忘灭门血案,如今却又因为他的存在,而再次鲜明起来。
始与末,都是因为他。
在他们之间牵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条线?
伊灵撇嘴笑得苦涩。
她很累,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阖上眼,很想睡,但是一沾上床,怎么也不能入眠,所以她只好等。
等什么?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么了。
他是一个谜,她从不去追问,也许在她心里早已有个底,只是她从不愿承认。她不想去想灭门惨案,她只想着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贴心,那么一个费尽心思保护她的男人,怎么可以是她该死的仇人?
老天怎么可以这样玩弄她的人生?
她肢着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挣扎着的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想要听他告诉她,他并没有杀害她的亲人,他只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一个善心收养他们姊弟的人,一个疼她、爱她的人……爱吗?他真的爱她吗?
他是疼她的,她比谁还要确定,但他的疼宠却不是因为打自内心,而是因为赎罪或内疚,她宁可不要。
她不要这样的感情,她不要……
微微声响传入她比常人还要敏锐的耳朵,她微挑起眉,睇向窗外。
十四月夜,在灿亮月辉下,丑陋的事物无所遁逃。长发未束的孟君唯,一身快要融入夜色的玄色劲装,燃着猖狂杀气若魅在林间飘忽着。
看向窗外的她,怔住。
这是她记忆中的孟君唯吗?
她瞧错了吗?
伊灵缓缓站起,与跃至几尺外的孟君唯四目交接,他神色恍惚了下,随即跃起“孟君唯!”她喊着,从窗子跃出。
他充耳不闻,身形如星地疾掠而去,她跟着点步追逐。
这些年,亦然教了她不少武学,虽说她向来只勤于练养生的内功心法,对于武学兴致缺缺,但是扎实的内功心法,教她学起武学比旁人要来得迅速且精湛,但是面对他,她依旧追不上他的身影。
天啊,如此大的悬殊,若他真的要宫之宝的命,还怕不能吗?
“孟君唯!”她扯开喉昽喊着,使尽全力跃至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孟君唯停住脚步,他垂着脸,如瀑檀发掩去他的神情。
“想杀宫之宝,你得先过我这一关!”她气息微乱,水眸直瞅着他古怪的举措。“怎么,你无脸见我吗?”
孟君唯高大的身形微微抽搐了下,抬眼,向来润亮的黑眸竟是妖诡猩红,而他俊白的面容上竟浮颤着暗色血痕。
“退……开。”他瘠癌的嗓音彷佛是经过莫大的压抑从牙缝中挤出。
“你怎么了?”她被他脸上古怪的血痕震住。
“宫之宝在哪?”他攒紧浓眉,痛苦地闭上眼,像正承受着无以复加的椎楚,浑身发着轻颤。
“我不准你杀他。”见他身形微动,她立即再挡,水眸怎么也移不开他不对劲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