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能生翅,我就能带你飞过万水千山,逃得远远的了……
逃。
离开北冥的「白泉飞瀑」,紫鸢记得是在初春时候。
当时春寒料峭,风中犹飘北冥飞霜,白峰上的雪层正慢慢消融,百千道的雪水汇聚,落下陡峻峰壁,那时的白泉飞瀑水势算不上最大,却已如万马纵蹄般激烈奔腾,再加上万丈峰壁,若往底下一跃,无疑是自寻短路。
立在飞瀑上,冽风和水气狂打身躯,带她出逃的男子问她怕不怕?
她没有怕。
她也没去握男子伸出的大手,咬牙,就这麽纵身跳下,清楚知道男人跟随她一跃而落,他狂喊她的名,但震耳欲聋的飞瀑水声削弱一切,她被不可抗拒的力道压入很深、很深的冷冽里,浑身发痛、湿透,单薄身躯在漩涡中搅转,水,肆无忌惮地从七窍灌进,占据她的肺腑。
或许会死,她并不害怕。
玄翼,我没有怕……
那只她没去亲近、去握住的手,在她几要灭顶之际揪紧了她。
男人拽住她,在暗潮汹涌的水底奋斗,一股气劲将她往上狠推,她小脑袋随即冲出水面,本能地,她仰高小脸,张嘴大口、大口吸气,又咳又呛。
随波逐流,她被冲得好远,白泉飞瀑下是一条南向的江流,她忘记自己如何爬上岸,醒来时,人伏在湿润草地上,下半身犹浸在水中。
男人不见了。那个带她逃出的人,他去了哪里?
……是水流太急,被冲散了?还是他并未上岸?他……仍活着吗?
倘若活着,他会在何方?
她在原处守了三日,然後在第四日清晨,她沿江南下,模糊想着,或者他被冲到下游去了,只要她走到南边,离北冥很远很远,一直走、一直走,不回头,也许就能与那人会合。
玄翼,我没有怕,只是不想一个人,这样孤单……
她走了很久了,是吗?差不多……有两个季节吧,从初春来到夏末,而南边的夏,雨季刚过,河川蓄着巨量的水,其势汹汹,遇地形崎岖起伏之段,水势更见凶猛,能吞噬一切。
那是个年纪尚小的男孩子,比十五岁的她还小上许多。她先是听见呼救,循声看去,才在奔腾混浊的湍流中找到那抹身影。
除了孩子,还有一头大水牛被水冲着走,哞叫声甚是凄厉。
「牛!牛啊!救……救牛啊……噗……」男童急要攀住牛背,猛一波水势打来,打得他两手陡松,小身子再次被冲离牛只。
救?不救?
若是常人,人有恻隐之心,既有能耐,都该伸出援手,而她……她想救人吗?
下一瞬,她起脚窜出,自小勤练武艺的薄秀身躯窜向滔滔江面,练得小有火候的轻身功夫让她能施展燕子抄水的妙姿。
宛如大鸢扑食,她揪紧男童衣领提将起来。
「牛!牛!」
孩子惊惶哭叫,扭着身子,在半空中硬是从她手里脱出,扑到牛只背上。
她丹田之气陡泄,随即坠进江中。攀住牛角,她腾出一手抓住孩子背心,两人一畜在江里载浮载沈,凌厉的水势让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结果,还是死路一条吗?
他们撞上突立在江心的岩石,孩子被她用力推到牛背上,堪堪避开石头锐角的刮磨,她颈侧却是一阵刺麻,然滚滚江水冲刷,也不觉如何疼痛。
倘若……生翅……就能飞过万水千山,逃得远远的……
生、生翅……
肯定是力竭眼花,肯定是啊!
她……她竟看到一只巨大玄鸟,如成年男子般高大的飞禽?!
玄鸟展翅,黑羽遮蔽她头顶上的天光,巨身扑落,她见到一张脸。